贞观二十三年五月二十六日,陛下驾崩于终南山翠微宫含风殿,享年五十。
我看到李治悲伤地匍匐在先帝灵前,苍白的面容下再也展露不出一丝笑容。他的双眼呆滞空洞,好像所有的生机都在陛下离世的那一刻被抽出了他的身体。他没有再和我说过一句话,甚至偶尔的一瞥也只是匆匆而过,那些时刻,我与他仿佛不过是两个陌路人。于是,在为先帝哭灵时,我哭得尤为伤心。而其实,这不过是我在为自己坎坷未知的命运感到忧伤。
二十八日,我与先帝生前留下的,众多无所出的宫嫔一起坐上了披缀着素缟的马车,被送往禁苑内的皇家寺庙——感业寺。李治最终还是实现了他的诺言,他没有要我为他的父亲殉葬,只是让我远远离开了宫廷,在青灯古佛旁度过余生。那些为先帝殉葬的宫人被绞杀时,我正躲在一旁。整整三十个宫人,她们或是掖庭女官,或是宫里的妃嫔。我亲眼看着她们崩溃挣扎,亲耳听到她们的声声求饶和呼救。我看到了与我一同住在掖庭的采女康雅,她惊叫着躲避侍卫的拉扯,却被人将弓弦套在颈间,生生勒断了脖子……鲜血从她的断颈处喷涌而出,可我只能瞪着双眼,死死地捂住自己的嘴巴。这场屠杀是血腥残忍的,我甚至怀疑康雅温热的血液溅在了我的身上。我扔掉了身上穿的衣服,在浴桶中用水一遍又一遍搓洗着自己的身体。皮肤已经被搓得通红,甚至快要磨破了皮,可我还觉得,那是洗不干净的。那些人里,一定有一个是替我而死的,李世民、李治和我,都是杀人凶手。我忽然觉得浑身发冷,这是我第一次觉得自己靠近在悬崖边缘,稍不留神,就会跌得粉身碎骨。所以坐上马车的那一刻,我暗暗握住了自己的双手,我绝不允许自己的一生就这样耗费在佛堂里,母亲还在家里等着我的消息。我回头望了重重宫阙一眼,既然我不会死,那么便也不会消失在宫廷。
六月初一,是太子李治的继位典礼,当我听到祝贺新皇登基的钟声响起时,我的最后一缕青丝已经落地。从此,他是万人之上,掌控天下苍生的天子;而我,却躲在小小的感业寺里潜心祈求上苍,让我能回到我该去的地方。
感业寺的床榻是冰冷的,正如许多年前掖庭永巷中的床榻一样。深夜,“吱呀”一声,有人轻轻推开了我的房门,我抬眼望去,原来却是寺里的女尼蕴嗔。我和她说过的话掰着指头都能数得过来,我实在不知道,她找我能有什么事情。“净空,”她冲我笑道,“都还习惯吗?”我打量着她,思考着她的用意:“有劳费心了,一切尚好。”“没关系的,要是住得不习惯,你可以告诉我,”她说着便曲膝上了我的榻,“我会帮你……”“干什么?!”我捉住她想要触碰我身体的手,语气里已然带上了一丝冷意。“净空,你不要难为情,”她嬉笑着,“这在寺里没什么大不了的,大家都是从掖庭宫里出来的,你还主装什么正经?!先帝大概很久都没有碰过……”“滚!滚开!”我歇斯底里地怒吼着,举起案边的烛台,砸向蕴嗔。她不敢置信地捂住自己的额头,看着上面汩汩流下的鲜血,颤抖着不断后退:“你要杀人,净空杀人啦!净空杀人啦!”“住口!如果你再敢说一句,我就真的杀了你。”我怒瞪着她,手中的烛台举得高高的。她慌张地跑出门,连鞋子都落在了屋里。我手中的烛台猛地跌落在地上,我发了疯一样将她的鞋子丢出门外,丢得远远的,门外吹进的冷风让我不由打了个寒颤……
在感业寺寂寞的夜里,我时常能听到住持禅房里的“笃笃”的木鱼声,时常能听到其他女尼房里传来的嬉闹……我熄了灯,捂住耳朵,躲进被子里。心里想着,她们大概是疯了,即使夜再薄凉,我也愿意坚守本心,这也许是我最后的尊严。
在那个囚笼里,我见不到李治,看不到盎然的生机,甚至有的时候,我常常会看不清自己的脸。当母亲在家书中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