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的颜色其实是鲜红的,生命的味道是苦涩的。如果没有自己人生中这段刻骨铭心的谋生经历,高凌峰坚信,一个在锦衣玉食,养尊处优的环境里长大的人,永远无从知晓生命的本质到底是什么永远……那些有如切肤之痛的回忆,曾多少次反反复复地把他从噩梦中惊醒,时至今日,仍常常令他久久不能释怀……令他魂牵梦萦,挥之不去……
在偌大的城西新客运站建筑工地上,高凌峰平生第一次,看到一副如此庞大的,非常另类的热火朝天地劳动场面:叼着烟卷吆五喝六的小施工头,光着膀子同样叼着烟卷,双手麻利地挥舞着砖刀,不停地掺和着水泥砂浆,满头大汗地用棱角分明的红色窑砖(高凌峰的老家叫做火砖,因为,是用泥坯烧制成的)一块块垒墙的砌匠(又称大工,大师傅,掌刀子的),披着随风散发出一阵阵馊臭味的破衣烂衫的干杂役的小工(他们在工地地位等级最低,工钱最少,纯粹下苦力的,终日被人呼来唤去的支使),偶尔,还有穿戴稍稍整齐一点的中年妇女(工地烧火婆,又称火头),左撇右闪地扭动着丰腴的腰肢,窜进来捡拾引火的废弃的木柴的,几乎所有人等,居然没有一个是穿着鞋子的,全部赤裸裸的光着两只大脚片子穿梭忙碌,不亦乐乎。这真是一大奇观,高凌峰看得简直有点目瞪口呆了,这事他就纳了闷了,一直在心里瞥了好久好久……
“这个龟儿子的,还整双皮鞋跑这来做工,好傻啊!”当高凌峰杠着铁锹,随在刀疤脸的身后一脚踏进工地的时候,他隐隐约约地听到周边,一片幸灾乐祸的嘘声,一霎间,他感觉有无数双利箭般的目光,从四面八方向他直戳过来,“看啥子嘛看啥子嘛?有啥子好看的嘛?都给老子好好地干活去,莫给老子耍滑头哟,小心老子扣你娃工资哟!”刀疤脸猛吸了一口烟,唾沫横飞地呵斥道,侧耳一听他们的口音,整个工地上,四川人占了半数以上,毕竟人家包工头是四川的呀!三姑六姨左邻右啥的,当然都奔着他来混口饭吃了。一转身,刀疤脸用凶巴巴的口气指着高凌峰说:“你还磨蹭个球,还不赶紧把鞋脱了,去跟驼子拌砂浆去。”语音未落,他自顾自地弯下腰来 ,把自己的一双臭烘烘的破皮鞋,小心翼翼地放到墙角边,驼子是一个瘦骨嶙峋约莫五十岁光景上下的人,满脸胡茬,稀疏的头发,后背畸形;像一张不规则的弯弓,使他整个人一眼看去,像个乞讨的小矮人,“赶紧泵水去,提过来把生石灰给泡上。”一阵呛人的烟雾,缭绕在他佝偻着的身子周围,他俨然高凌峰的顶头上司似的,头也不回地对他发号施令了,一直以来,高凌峰最反感人与人之间的不尊重,他渴求人与人之间真诚和睦地相处,本来打算跟驼子理论两句,杀杀他的威风,可转念一想,自己也是这般光景,同为天下沦落人,何必要斤斤计较,得饶人处且饶人嘛!光着脚丫子干活,而且是干重活,是高凌峰长这么大第一次尝试,看看身边若无其事的工匠们,来来往往,里里外外地忙乎着,如履平地。是那么的自如,是那么的轻盈,他深知,台上一分钟,台下十年功。此番技巧,绝非一朝一夕的功底。可高凌峰几个来回折腾,他那白嫩的双脚早已经被满地的碎石块、玻璃渣 ,还有那可怕的锈迹斑斑的铁钉,蹂躏得惨不忍睹,稍有停留,便钻心的地痛彻脊背。现在,高凌峰不得不放缓步伐,一瘸一拐地坚持下去,可是,尽管他如此狼狈不堪,身边竟然没有一个有点恻隐之心的人关照一下,甚至,都没有人看他一眼,“唉!真是铁石心肠,一帮没心没肺的冷血动物。”高凌峰心里拔凉拔凉的,充满了愤懑。“凉水来咯,凉水来咯,伙计们的歇哈哟!快来解解渴啊!”不知什么时候,烧火婆提着一桶凉水,来到了工地中央,人们纷纷放下手中的活计,从四面八方,无序地涌过来,这是一种用老醋和白糖兑入凉水,炮制出的廉价实用的饮料,高凌峰知道,这绝不是内蒙古当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