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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一行人走了整整十五天,才到那边镇,说是镇子,不过一片雪原罢了。四十二个犯人,半路死了七人,他们伤口溃烂感染,高烧不退,全身流着脓水,苍蝇嗡嗡而旋,烧得糊涂了,咿咿呀呀不知各自念叨谁的姓名。

    精兵们不敢贸然违抗命令杀人,只能边喝酒边等他们自己咽气,待犯人死后,就被丢在路边,几只在枯枝上盘旋的乌鸦,迅速飞来啄食他们的残尸。七个人都是一样的下场。比之更为惨烈的事情末竹都曾见过,但不知为何,此时此刻因此阵阵发怵,大抵是因为她自己也皮开肉腚的关系,伤口结痂的结痂,流血的还在流血,最深一道是在右边肩膀上,依稀可见森森白骨,她甚至有时会觉得不如就这般死了也好,至少魂魄会被乌鸦带往天际。

    可王蒙却总是如此对她说:“你得活下去,你还年轻,一定是有想再见的人。”他又说,“我妻子虽然死了,可是我还有孩子在南洲,只要我活下去,以后要有机会回到故乡,说不定还能带着孙子孙女一起采珍珠。”

    “但若是你回到南洲,找不着他们了怎么办?”末竹不禁问道。

    王蒙动了动嘴唇,却没有说出半句话来,一路都默默无言。直到边陲雪原前,他才好像想起什么似的,一开口,呵出一大团白气,说道:“一直忘记问你叫甚么名字了。”末竹轻轻一笑:“你终于肯说话了。我叫末竹。”那时候的她,怎么都不会料到,此后漫漫二十三年,都待在这冷得像冰窖一般的边镇里。

    押解的精兵走后,由镇守当地的兵士看管这群犯人。

    他们流放至此,只有一件事,便是种雪莲。

    那重明先帝醉心长生之术,听说服用雪莲可延年益寿,数年来,无数人被派到雪镇,哪怕到他崩去后,命令仍未作更改。但雪莲生长环境非常苛刻,五年开一轮花,多浇一滴冰水都会即刻枯败。犯人们仍旧穿着单薄的囚衣,赤脚拖着沉重的链子,一部分人因此冻死了。在这雪原中,只要倒下去,就再难站起来,朔风凛冽,很快地就把他们埋到雪里,到处都是白茫茫一片,连他们死在哪里都不知道。

    士兵们便笑说:“这才是雪莲最好的养料啊。”

    之后半年,陆陆续续又送来一些犯人,到第二年就不复再有。听说重刑犯全部处决,不再赦免。

    深雪不知岁,转瞬双鬓白。

    末竹在边镇住了二十二年,几乎想不起来沧水城的模样,且早就没想过会再离开这里,兵士们卸去了犯人们的镣铐,而事实上,到此时,剩余活下来的只有末竹与王蒙两人。

    王蒙越来越老了,头发全是花白,这天休息时候末竹问他:“王蒙,你还想不想回南洲?”他的眼里已没了壮年时意气风发的光泽,答道:“在这住习惯了,反倒不想再回去了。”末竹又问他:“不想见见你的孙子孩子了?”王蒙落拓地笑起来:“最怕回去见了他们,还问我老头是谁,到时我答,我叫王蒙,他们又问,王蒙是谁。你说我该如何作答?”

    这成了两人最后的一次对话。

    就在下午他们跟三个士兵去北面取水的时候,遭遇了狼群,约摸有十来头。它们从深雪中顶着冷风缓缓走出来。领头狼双眼发红,呲着牙低吼,跟在后头的死死盯着惊恐的五人。头狼一声嗥叫,如离弦之箭狂奔而来,后边的狼紧随而来,雪沫四溅。三个士兵前头,先被扑倒分食,冰寒的空气中散开令人作呕的血腥气。

    如若不是王蒙,末竹一定会像他们一样葬身狼腹。他没说一句话,趁着狼群在瓜分士兵尸体的时候,突地回头一拳将末竹打倒在地。末竹叫道:“王蒙,你做甚么!”话音未落,王蒙已踹下一旁高树上的积雪,直压末竹。他跪倒在地,迅速捧雪将她掩埋,只挖了两个孔让她呼吸。

    末竹甚么都再看不见,一片黑暗冰冷。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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