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婆家门口，有一座破裂的石碾子，斜置于台坡，足可以躺得下一个半大小子。三婆在前台上种了两棵杨桃树，常年绿阴莹莹。

    这会儿，她老人家就坐在石碾子上，惬意地享受着阵阵凉风。

    突然，一只绿头苍蝇嗡嗡嗡飞过来，歇在三婆的脚背上。脚背前天晚上被蚂蚁咬了，骚痒难耐，三婆硬是挠破了皮、出了血才觉得痛快。人老了，许多功能退化甚至消失，像这小小的皮外伤，竟三两日不愈，还开始腐烂、化脓。

    三婆摒住呼吸，悄悄地伸出右手食指，又硬又长的指甲壳按下去，准确地按住了苍蝇的两只后腿……

    “三婆，捉苍蝇呢！”蔺紫均觉得好笑，人老了，竟会跟一只苍蝇过不去。

    “哎哟，是紫均来了啊，快过来，快过来，别站那里了，晒！”三婆除了背驼，眼不瞎耳不聋，心也跟小孩似的，一点儿也不显老。

    “三婆好……”施明书有些拘谨地站在蔺紫均后面。

    “哦，还有大傻子，快过来坐。”

    “三婆，这是我爹叫我给您送来的，说您晒萝卜干用得着。”

    “对，对，对，这是个好东西，还是你爹爹心肠好，知道老太婆我喜欢什么。”三婆眼里闪着狡黠的光，盯着施明书看：“小子，老太婆我没有耽误你的事吧，今天早上？”

    蔺紫均一愣，不知道三婆什么意思。

    “嘿嘿嘿……”施明书也不说话，只傻傻地笑。

    “瞧你那傻样？紫均，我跟你说，今天上午在集市上，我叫这小子背我回家，嘿，你猜这小子一路上尽跟我扯什么？哎呀，真是烦死我了，一路上就不停地叨叨叨，我要去帮紫均扛米，我要去帮紫均扛米，说得我像是在犯罪似的……”蔺三婆一边笑骂，一边还做样子给紫均看。

    “三婆，这么说，傻子一上午差不多都跟您呆在一块儿呢？”

    “是啊，要不能把他急成那样？”

    “这就好，这就好……”蔺紫均这下放心了。

    “怎么啦，他没有帮你扛米，哎，你可别误会他了，哎哟，都怪我这个死老太婆不好。”

    “三婆，您说什么呢？我是说这样才好，我跟您说啊，镇上不是有一户有钱人家，复姓上官的。”

    “对，怎么啦？”

    “上官夫人被人撞了，硬赖上傻子，说是傻子撞的她。可是她当时根本就没有看清楚，过后还被太阳晒得当街晕了过去，是傻子背她回家的。”

    “胡说，她这不是冤枉好人吗？傻子背我回家，来回花了大半天时间，哪里有闲功夫去撞她呀。她是不是赖上了你们，要你们陪钱啊什么的？”

    “三婆，您怎么知道？”

    “哼，这都是套路，三婆我活了大半辈子，什么没见过。紫均，你没有真的赔钱给她吧？”

    “三婆，我们家穷得叮当响，挣那点钱连糊口都困难，哪来的钱赔给人家啊。”

    “紫……紫均要去给……给他家做……做工……”施明书在一旁为蔺紫均抱不平。

    “什么，你答应去上官家做工，抵赔偿金？”

    “嗯，我是想不就两三天的功夫吗，事情快点了了，也就过去了。”

    蔺三婆正要说话，秋妹不知什么时候过来，手里端着一碗水，递给三婆。

    “看来这上官家可真是个香饽饽呀，明明没做那亏心事，也要挤破了头地去巴结，去给上官家做工，脑子里想什么美事呢？不会是想被上官公子看上，一朝飞上枝头变凤凰吧？”蔺秋妹嘴唇又小又薄，说话格外不中听。

    也不待他们几个说话，又是一串冷嘲热讽：“我说蔺紫均，还当自己是小时候呢，脸上水嫩嫩的，一个麻点儿也没有？人家锦儿看上的，你也敢跟着凑热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