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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棺外的脚步声停了下来,郑娴儿紧张得连呼吸都停住了。

    预料中的剧痛却迟迟没有到来。

    郑娴儿正在疑惑,却听见一个陌生的声音在外面说道:“此事不妥,请父亲三思!”

    隔着棺木,那声音听上去有些渺远,像是来自另外一个世界。

    隔着生与死的,另外一个世界。

    郑娴儿心头一松,身子无力地靠在棺壁上,紧攥成拳的手也松开了。

    棺外,楼老爷子清瘦的老脸阴沉着,黑如后院柴房里陈年的干柴:“阙儿,此事不该你管!”

    楼阙向棺沿上那只手看了一眼,缓缓回身,走到了楼老爷子面前:“父亲且请听我一言——杀一个不贞的女子容易,保全楼家的门声却难。此时处决三嫂,得不偿失!”

    楼老爷子屈起三根手指捻着胡须,没有应声。

    楼阙挺直了腰杆,不慌不忙地继续道:“贞节牌坊落成还需要一些时日,若是三嫂此时死了,到时候无人接旨受赏,父亲当如何向朝廷交代、如何向邻里乡贤交代?父亲昔年在朝中树敌颇多,届时若有人借题发挥,把‘欺君罔上’的帽子扣到咱们头上来,楼家这二十年的辛苦隐忍只怕要付诸东流!”

    楼老爷子沉吟半晌,神色渐转凝重。

    楼阙见他迟疑,又补充道:“何况二老当初为亡故的三哥娶妻进门,为的是以三嫂之名过继一个儿子来替三哥留后。如今三嫂虽然犯下大错,但事已至此……”

    楼夫人听到此处,忙插言道:“阙儿这话也有道理。阴阳婚不好配,郑氏若死了,咱们再到哪里去找一个八字相合又肯嫁过来的女孩子?——可怜咱们的闳儿英年早逝,身后连一个延续香火的人也没有……”

    “你的意思是?”楼老爷子显然有些动摇了。

    楼阙微微一笑,成竹在胸:“三嫂是朝廷敕建贞节牌坊的贞妇,怎么会做出有辱门楣的事来?今日之事定是小人挟私构陷,要借三嫂之事暗害我楼家满门!为了三哥的颜面、也为了楼家的前程,二老应当尽快查明真相,为三嫂做主才是!”

    “五兄弟莫非是疯了?郑氏与人通奸证据确凿,你怎么能睁着眼睛说瞎话!”长嫂胡氏在旁听着,气得直跺脚。

    楼阙瞥了她一眼,淡淡道:“大嫂,须知树倒猢狲散,咱们这样的人家,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

    楼老爷子拈须颔首道:“阙儿此言,也有几分道理。”

    那座尚未建成的贞节牌坊,象征着皇家恩赏的荣耀。已在小小桑榆县憋屈了二十年的楼家,日后或许还要靠着那座牌坊东山再起。

    此时杀掉牌坊的主人,显然是自绝后路的愚蠢之举!

    楼老爷子不甘心就这样放过郑娴儿,但他更加不敢拿楼家的前程去赌。

    所以,黑着脸想了许久之后,他老人家终于拄着拐杖站了起来:“这是内宅的事,夫人决定吧!”

    楼夫人答应了一声,正要开始训话,楼阙已踏着灯影走过去扶住了她的臂弯:“母亲,夜深了。”

    郑娴儿在棺内听到此处,只来得及翘一翘嘴角,然后便觉得眼前一黑,后面的事一概不知道了。

    连日忧惧,又受了许多刑罚折磨,她能撑到此刻已属不易。

    醒来已是在自己的房中,之后便一直昏昏沉沉地发着高烧,一直过了七八天。落桐居的丫头婆子们只恨不能即刻把她拖出去埋掉,谁也不肯用心照料她。

    再后来勉强能起身了,便听说楼夫人下了严令,命她每日要到祠堂跪两个时辰,不许在府中四处走动。

    郑娴儿顺从地接受了这个判决。

    她每日早起便到祠堂来,洒水扫地、修剪花木……本该由奴才们做的事情,她都一一地接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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