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部大堂审案从来就不是请客吃饭。
先别说是刑部尚书、侍郎几个大魔王了;也别说各位郎中、主事、员外郎之流的阎王爷了;就是几个站班的衙役也都是些不好对付的小鬼。
刑部的衙役们,虽然没有东厂、锦衣卫那么丧心病狂,可所用的刑具却是自隋唐设立刑部衙门以来流传了一千年的好玩意儿,堪称是人类身体极限研究的泰山北斗。
而在理论准备充分且极为正统的前提下,刑部衙役们也没有忽视实践的作用,受审的罪犯——无论是江洋大盗,还是贪官污吏,又或是鸡鸣狗盗之徒——只要回答不老实,总免不了挨上狠狠一顿收拾。
事实上,像今天这样,审问一个几乎已被皇帝钦定了罪名的犯人——虽然这个叫袁崇焕的犯人的身份极为特殊,居然不动他一根毫毛,且还让他坐着受审。这样的待遇,可以说是刑部自打成立以来所绝无仅有的。
因此分列大堂两旁的衙役们听见要动刑的号令,下意识地答应了一声,而那衙役班头又例行公事一般,出班问道:“夹棍、竹签、老虎凳、辣椒水,到底用哪样刑具,还请大人明示!”
他话一出口,便知自己问错了人。眼下刑部尚书温体仁还正高坐堂前,作为吃着刑部饭的衙役班头没有去情势温体仁,居然去询问一个太监,这可犯了官场上的大忌讳了。
可高起潜却似乎没有意识到这一点,顺嘴就答道:“这种寻常刑具能有什么用?不如弹琵琶听听……”
“呵呵。”却听周延儒冷笑道,“闻大人,你这官当得可真是让本官开眼了啊!这里是刑部大堂,你一把手尚书大人没有发话,却让个阉人在这里发号施令,说去出去是不是太丢我们读书人的脸了?”
温体仁一张面孔涨得通红,先是教训那衙役班头道:“你吃屎吃昏了头了吗?本官没有说话,你出来胡诌什么?还不快给我退下!”
那班头生怕“夹棍、竹签、老虎凳、辣椒水”等刑具一样不落地招呼到自己的身上,便赶紧退了下去。
温体仁又扭头对高起潜说道:“高公公,你也太跋扈了,这里是刑部衙门!两位内阁大学士都在这里,什么时候轮到你说话了?”
高起潜脸色一沉,道:“温大人你可别忘了,杂家还提督着东厂衙门。照例刑部审案,东厂是有权力参与审案的……”
“笑话!”周延儒立即驳斥道,“当今圣上登极以来,做的第一件大事就是一句铲除阉人魏忠贤及其党羽。同时为肃清魏忠贤的流毒,也对厂、卫大加限制。除了锦衣卫因还有对敌搜集情报的职能没有削弱之外,东厂责权已被严重限制。你高起潜还敢提什么参与审案,是想同皇上为敌么?不怕朝廷百官弹劾么?”
高起潜似乎真的是一点也不害怕,说道:“周大人,你是内阁首辅,还兼着都察院左都御史,想要弹劾杂家那是你的责任,尽管去弹劾好了。”
说罢,高起潜便又对堂上站着的衙役班头说道:“怎么?东厂的话不好使了吗?还不快给我动手!”
“你敢动手,信不信本官立即就捏死你?”周延儒恶狠狠说道。
那衙役班头在刑部里当了二十多年的差了,东厂的厉害,他自然是心知肚明的;可内阁首辅有多大的权柄,他也一清二楚。眼下这周延儒和高起潜这两位,都是拔根头发比自己腰还粗的人物,这衙役班头被顶在杠头上,实在是让他进退维谷、左右为难,赶忙偷眼往温体仁——这位刑部尚书——脸上看去。
温体仁脸上却是阴晴不定。
他虽然看不惯阉人嚣张跋扈的做派,却也是一心想要谋夺周延儒的首辅之位,所以才挑起了会审袁崇焕的事件。
可温体仁没料到的是,袁崇焕虽然已被问罪下狱,可能量却依旧大得很,将周延儒、姬庆文、高起潜等等朝中举足轻重的人物都卷了进来,让事态几乎已失去了自己的控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