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侃扭头望了望遥无尽头的车马御道,半分没犹豫,拱了拱手道了句“有劳”便提起衣袍爬上马车,颔首遂了昭王殿下的意,正襟危坐地贴着车厢一边。
厢帘落下良久,陶大人这才后知后觉地嗅到这闷了一车的伤药味。
陶侃揉了揉鼻子,余光瞥见昭王殿下腕间手背上薄薄缚了一层绷带,指节边沿细小的伤口已然结痂脱落,露出丁点儿泛着浅粉的新肉。
适才身处华庭殿中,洪光皇帝久病未愈,殿阁内苦药汤的味道沉积了满屋遍地,殿外掠进的风卷起打着旋儿的似苦回甘,压根儿没人留意到昭王殿下这身上还有伤未愈。
陶侃在殿阁里呆了不过大半天,感觉浑身上下都快腌入了味儿,鼻子里的苦味萦久不退,傍晚清风好不容易吹散了些,这会儿闷在车厢里,伤药里也不知哪味药直冲鼻子,苦上加苦地呛得陶侃忍不住皱了皱眉。
“……咳咳。”陶侃掩唇轻咳了一声,自己给自己找了个台阶,试图打破昭王殿下热情万分的把他请上车来却相对无言的僵局,“昭王殿下突破重围带回皇陵援军实在神勇,身上的伤势可还好?”
昭王顺着他的视线低头,看见露在宽袖外那一圈儿绷带轻轻摇了摇头,笑声道,“我这才哪儿到哪儿,磕磕碰碰小打小闹罢了,倒是听说三弟在南境伤得严重……我先还以为他是偷懒耍滑,不过南境驻军任命之事这般紧要,他竟然连赶回京城复命都要嘱托陶大人代为行之,想来是着实伤得不轻。”昭王摩挲着手背上的结痂,叹了口气,甚是担忧道,“陶大人何时启程?我府上备了些补养身子的药,有劳大人带回去,让他好生安养。”
陶侃忙不迭地应下,悄么声地找补,“南境将领任命乃是朝中要事,三殿下对南境驻军的情况了解得还不如下官多,即便赶回京城也是就事论事,能说得上话的,无非也就是南境一役时赶来支援的那几位将军……”
“说起那几位将军”昭王掀开车帘四处张望了片刻,轻声打断他,“不知陶大人是否留意……今日父皇同大人商讨来援的这几位将军时我便忽然想起,也是赶巧,这熊将军为首的那些位武将虽久在边关险处,平日并不招摇,但据我所知,他们似乎都是已故时将军的旧部……”昭王放下车帘偏头睨着陶侃,微微眯着眼睛,神色掩在昏暗里分辨不清,“陶大人可曾听过当年时将军的案子?”
陶侃干咳一声他还真没料到昭王殿下会堂而皇之的提起这茬儿。陶侃掀起眼皮看了昭王一眼,摇摇头,实话实说道,“略有耳闻,不过年岁太久,详情不知。”
昭王笑了一下,似乎当真只是随口提了一句,默然听着车轮滚过青石板路面的“轱辘”声响,隔了半晌终是沉不住气,忽然问道,“南境驻军前来支援的人马,是谁前往知会通报的?……杨不留?”
陶侃一时没急着答话。他深深地看了昭王一眼,似乎是对他这问话早有知晓,却有意吊着他的胃口似的,掀起帘子看了眼车外,眼瞧见马车远远地往长街去,先开口跟车夫知会了一声前面找地儿放下他,回南境之前他得置办点儿东西。
车夫愣了一下,先没应声,偷偷摸摸地瞧了眼自家主子才答应。
昭王眸子一转,从陶侃这避而不谈的应对里确认了此事九成往上跟杨不留脱不开关联他微微垂着眉眼没再追问,陶侃却沉默了片刻,小心翼翼地开口道,“……杨姑娘托我给二殿下捎句话。”
昭王登时抬眼盯着他,眉间微微凝神蹙起,“她说甚么了?”
“近来东宫风声紧,信件往来多有不便,长话短说。”陶侃咬了下唇上的死皮,低声继续道,“长街有一家专门做黑市买卖的当铺,殿下有时间不妨去瞧瞧,也许会有不小的收获。”
京城混乱之前,杨不留曾给过昭王几份忠告隔岸观火的懿德太子如今处处为洪光皇帝所诟病,昭王能得以明哲保身,最起码七八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