劝架的时候,地上满都是钞票,很有几个人的眼睛往那些钞票上看。我怕是有人眼窝子浅,动了什么不该动的念头。这年月世道不好人心大坏,为了几个大洋便可能出人命。一个外地人,身上带了大笔钱财,若是再不知谨慎,自然便会惹来大祸。”
对于宋丽珠的分析,宁立言颇为认同。方才李俊清他们谈话的时候,话里话外透露出来的意思,是把这一案归到了中日冲突上。眼下南京方面严禁抗战,可是民间的抗日热情高涨,从东北到热河,抗日武装如同雨后春笋层出不穷。
有一些武装在东三省被日本人打得难以立足,便退到华北这片非军事区域休养生息。眼下平津以及河北境内,散布着无数散兵游勇。其中固然有爱国志士,但也有不少是只认钱财不管其他的江洋大盗。
这帮人胆大手黑,行事不计后果,更不会顾忌大局。杀个日本参谋对他们来说不算大事,还能当作功劳夸耀。再有可能做这种事的,便是复兴社。
李俊清他们最担心的,便是这些人马基于反日的目的出手杀了那个日本参谋,破案之后中国方面也脱不了干系。日本人还是能借机生事,向政府发难。
他们或明或暗都提醒着宁立言,固然要破案,也要考虑破案的目的和案件可能引发的后果,要以大局为重。
言语里的意思,宁立言自然明白。实际是要他学前清天津教案的处理办法,找几个心甘情愿送死的替罪羊承认罪名。拿几个人的性命,换天津城的平安。
如果到了千钧一发之时,两人说得倒也不失为一个办法。可是比起他们的推测,宁立言更认同宋丽珠的看法。田成俊他们纯粹是做官做久了,遇到点事情,便先要往复杂的地方想。
若是抛开身份不谈,这就是个普通的失踪案,至于绑架还是抢劫眼下说不好。可要是因为他是个日本人,就把事情当成中日冲突来办,脑子也不比日本人聪明到哪里去。
如果不是酒井隆找上门来,都没人知道那是个日本人。抗日团体又从哪知道那人身份?便是复兴社,也没有这份本事。
再说自己不久前刚见过王仁铿,如果复兴社真做了这等事,王仁铿神sè间必有反应,更不会再把注意力放在乔家良身上。
既不是复兴社所为,其他团体,更没有这等手段,刑事案件的可能性便大幅度上升。
宁立言问了办堂会那家的身份,知道是盐商毕家叫的局。在前清的时候,盐商是天下第一等阔气的大贾。天津守着长芦盐场,不少大盐商在此安家。那时候的市面,也全靠盐商支撑着才能繁荣。
可是到了民国以后,先是食盐专营的制度取消,随后又有洋人进来,盐价大跌,盐商的好日子也就到了头。盐商大多落魄,剩下的几个也就是苟延残喘。
毕家有钱的时候,随手开的几家买卖,现在倒成了救命稻草,勉强维持着家业。办堂会对他们来说,已经是极奢侈的事。想来这场堂会背后,多半是藏着什么打算。
宋丽珠刚走,陈梦寒便来到宁立言身边,朝他笑道:“立言这步棋走得不错。我刚才转了转,大家都夸你是个好汉,有点天津爷们的胆sè,听到红帽衙门都敢出头,倒是个有骨头的汉子。还有人说,是灰比土热,不管再怎么着,立言也是宁家人,关键时刻还是得向着家里。估计这场寿宴一完,就有人跟你谈买卖。”
“要是因为这事跟我谈买卖,我还不见得乐意。”宁立言哼了一声,“我出头跟日本人套事,可不是为了宁家,更不是为了这点好处。”
“是啊,立言是大英雄,自然不屑于借着这事给自己换好处。可是白送的便宜,凭什么不要?你给宁家挡了这么大的事,宁家连个谢字都没有,若是再不拿点好处,万一他们以为立言真是惦记着手足情分,想要回来住可怎么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