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沫感觉难度不大。他只需要隐藏起来,站在一边小心翼翼地监督,让高志远展示最真实的自我,应该就可以过关。
可是马尧不这么想。本来打算运用家庭治疗,但是高志远的爸爸和妹妹都不愿意来,怎么劝都不行。高志远的妈妈倒是来了,但完全无法配合治疗,整个心思都放在高志远身上。他只好放弃家庭治疗计划。
经过几次一对一访谈,马尧感觉自己和来访者高志远之间的治疗联盟很脆弱。高志远看起来缺乏理性,思维摇摆不定,不够自信,心身易感性高,自控力弱,倾向于关系依附,是一个人格水平不够高、但也不算病态的人。
但根据反移情,马尧有一种特殊的感觉:高志远一直在巧妙地欺骗他。他找不到确切的证据,只能推测高志远在有意地回避一些核心的问题,甚至是惧怕这些核心的问题。
或许他回避的就是他病态的根源,而这根源藏得非常非常深,需要马尧先挖开表层的土壤,再挖开里面的土壤,接着继续深挖,如此四五层深入下去,才有可能接触到深层隐藏的根源,最后揭开它,点破它的机转、利害,并尝试修正。
这个过程,马尧觉得可能需要至少三年,远超最开始的预期。因为他评估高志远的自我认知深度不够,主要是因为后天家庭背景和教育程度不理想,导致思维水平、心智储备不足以快速完成深度的潜意识暴露。
高志远在访谈中,不由自主地把自己妈妈的形象投射到了马尧的身上,此为移情。而马尧对此产生的被动反应,再加上作为心理咨询师本身所引起的变化,便是反移情。
一直沉默的元沫从马尧反移情引发的外部行为中,敏锐地觉察到了一丝异样。他无法解释清楚,但感觉不好。他甚至隐隐有了一种冲动,想掐死对方。
之后,元沫迎来了自己进入曦之园后的第一次放风。放风地点被标记为风景休闲区,有很多处。离得最近的一块便在9号楼的右边。再往右便是总务办公楼和围墙。
地方很大,到处是挺拔的大树,间或的小竹林,古朴的长廊,还有散步的鹅卵石小道,弯弯曲曲的。花坛,壁画,艺术雕塑,简单的健身器材,灌木丛,大片大片的草地,凉亭,池塘,金鱼,溪流,厕所,还有不知道从哪儿飘过来的轻音乐。
从马尧办公室出来时,元沫心情很差。但在休闲区的草地上、阳光下漫步五六分钟后,他慢慢放松下来,感觉特别的欢畅,整个人变得特别轻盈,异常地满足,看什么都是可爱的。
他有一种感觉,自己已经十多年没有这样轻松、愉悦过了。自从初中起,他就变得很怪,然后到了高中,得了怪病,不能接触人的皮肤,便更加一发不可收拾,活得好像一个孤魂野鬼,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
他有多久多久没有自由自在、漫无目的地在温暖的阳光下徜徉?他有多久多久没有像个正常人一样活着,靠近一个人,握他们的手,拥抱他们的身体,感受他们的体温,跟他们慢悠悠地说话?他有多久多久没有像现在这样,站在很多人的旁边而不害怕,不用想如果有一个人突然冲过来该怎么办?
元沫感觉自己快要飞起来了。他轻轻地倒在草地上,打了一个滚,又打了一个滚,再打一个滚。他摸了摸青草,嗅了嗅,那种柔软、清香、带着泥土气的自然感觉让他迷醉。他甚至忍不住凑上去轻轻咬了一小口。
周五下午三点,活动室。高志远的妈妈来探望他,带了一大包的零食,薯片和果奶等,还有一篮子水果。看起来高志远比较喜欢吃香蕉和龙眼。
程秀云略胖,皮肤黑,眉目跟高志远很相似。她穿着一件昏黄的碎花短袖圆领衫,没说过几句完整的话,就是一直哭,断断续续地念叨:“志儿,志儿,你怎么这么命苦?”
高菲一直在门外。等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