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态下对外界反应迟缓，面部表情不协调。进食缓慢，消化能力低下。脑部代谢很快，头部的汗液分泌过旺，所以摄入的都是半流质精制营养餐，少食多餐，定时输液。尽管如此，入院一个月，他轻了十五斤。

    另外，他大小便失禁，完全丧失控制力，量少次数多，没有时间规律，好像刚出生的婴儿。因此护士每次查房都要检查，并根据需要作清洗、更换。

    早上八点交接班之后，护士李欣先去301查房。由于病人高志远暂时不能听、说、读、写，也不能打手势，沟通能力近乎完全丧失，所以她没有说话，直接检查了约束床的松紧程度，轻摇使约束床一边抬起，检查基本体征，擦了擦病人嘴角溢出的口水，将他的短发剃干净，换上一个新的医用纸尿裤，摇平约束床，最后轻轻关上门，再拉了拉，在病历本上打了六个勾，便去到隔壁的302病房。

    李欣今天一共负责三个重症监护室。

    302病房里面住的是一个二十七岁的男子，身高182，很瘦，面相孤冷中带有一种撕扯感，名字叫做侯耀荣。进去前，李欣已经取下白色的口罩，叠进上衣口袋。

    进去时，侯耀荣正趴在装有铁栅栏的窗户上发呆。听到开门声后，他转了一个身，速度非常慢，动作机械，看起来像个生锈的机器人。

    他朝李欣缓慢地笑了笑，表情有些呆滞：“护士，你好。”

    李欣走近几步，保持一米五左右的距离。她温和地回道：“你好，在看什么呢？”

    因为长期服药的原因，侯耀荣说话很慢，时有停顿，缺乏语调变化：“下面有一片大树。绿色的，连成一片。护士，我想下去，到凉亭上面坐一坐，坐一会儿。房间里面太闷了，什么都没有，一点绿色都没有。”

    李欣道：“是吗？”

    侯耀荣点了点头，好像小孩子似的，表情显得特别委屈：“是的，护士。房间里面太闷了。我病全好了，我要到外面去。我爸妈过几天就会来接我回家。我妹妹肯定也会来的。她长得跟你像，眼睛也是大大的。”

    李欣面色稍微紧了紧，慢慢说道：“侯耀荣，你真的喜欢绿色吗？”

    侯耀荣眨了眨眼睛，想了一会儿，笃定地大声说道：“我不喜欢绿色。绿色太难看了，跟湖水一样，跟乌龟一样。护士，你一定知道吧？很小的时候，我一个人贪玩，跑出去游泳，差一点淹死了。还有一次，一次，一只绿色的大乌龟差一点把我的右手大拇指咬断了。你看，现在还有疤呢。我怎么会喜欢绿色？”

    李欣看了看他伸出的大拇指，上面有一个浅浅的弧形疤痕。她说道：“那我们要不要到下面树林去坐坐？”

    侯耀荣斩钉截铁地说道：“不去。难看死了，绿得人眼睛花。房间里面多好。白白亮亮的，很干净。护士，早上我打扫得很仔细，一寸一寸都不放过。你快过来看看。”

    李欣道：“是吗？”

    侯耀荣信心满满地说道：“是的。我打扫得特别仔细，一寸一寸都不放过。但是，现在房间过分白了，稍微有一点点脏都可以看出来。灰，碎屑，头发丝儿。不好对付，很花时间。还是绿色好。树就是绿色的，就很好看。”

    李欣道：“是吗？”

    侯耀荣道：“是的。护士，为什么你要穿得这么白？为什么不换成绿色的衣服呢？把衣服设计得像树叶一样呢？你长得又不好看，比我妹妹差多了。”

    李欣微微皱眉，然后问道：“侯耀荣，我真的不好看吗？”

    侯耀荣很仔细地看了一遍她的脸，像扫地一样认真。末了，他收回目光，看了看窗外，笃定地说道：“护士，你怎么会觉得自己丑呢？我就没见过几个眼睛比你大的。你跟我妹妹一样漂亮。真的，跟仙女一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