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跪,就是整整三日。
眼前一道道身影从身边走过,或难过,或唏嘘,或走近身前问候着,古渣一语不发,眉梢上凝着冰霜,棱角分明的脸上又剥离掉一层青涩,望向远方的眼神愈发坚定。
夜晚悄悄来临。古丽蹑手蹑脚地走来,把背上的行囊卸下,气嘟嘟地努着嘴,直呼其名:“古渣,真的要走么?不要阿爸阿妈,不要我了?”
古渣苦笑,可以任性,可以倔强,也可以骄傲得像山林里孤独的野兽,可在她面前,顿时没了脾气。抬手拉住柔若无骨般的芊芊细手,古丽顺势坐了下来。
“来,帮大大把这些小辫子都拆了。让这些野兽灵魂都回归黑山母亲吧。”古渣拿捏着石刀,用刀背敲打着身前一块裸露在泥土外的小石块,装作漫不经心地说道,“大大要离开黑山了,不能带走它们。”部落里的猎人,每猎杀一头猛兽,就要编一条辫子。虽说猛兽灵魂终会回归黑山,等待下一次轮回,可残留的怨念会给人们带来厄运。只有织成辫子打上结,才能破除。
古丽看这满头爬着像是大青虫的辫子,有不少还是自己笨手笨脚编的,还有一时兴起换着花样打下的结,她还记得。这密密麻麻的辫子费了不少功夫,一一拆开后,发现发丝上还结着血痂,古丽又用积雪搓揉了一遍,最后娴熟地用麻绳打上个结。
良久,古渣站直身子,抖落身上的积雪,一脸笑意,转身用冰凉的手捧着古丽的脸。这手太冰了,古丽正想挣扎开,古渣却弓下身子,头低下来,像儿时那样,额头与额头抵在一起,让古丽动弹不得。
“占卜那一夜的景象,大大与你看到的并不一样。这次出黑山,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回来,不过我想成为阿婆所说的变数,希望能改变部族的气运。”古渣狡黠笑着,又语重心长说道,“不过,阿妈阿爸就交给你啦,小妹啊,什么时候才能懂事,才能不淘气。”
古丽好不容易才从那双冰冷大手里挣脱开,手指着远处,没好气地嚷嚷:“滚,赶紧滚!”
古渣拾起石刀,也来不及拭擦,背上行囊,身形几个起伏便消失在黑暗处。心里五味陈杂,眼角一抹银光道出虚伪的笑意,用几不可闻的声音叹息着:“不捉弄你,不惹你生气,还真找不到理由离开。”
……
行至白水边,再回头望一眼黑山。脑海中袅袅黑烟预示的景象浮现出来:大地在浮沉,一棵棵屹立数百年的大树轰然倒地,黑山上万年不化的积雪簌簌落下,一条条暗红色的河流从黑山上蜿蜒流淌下来。黑山脚下的子民皆诚慌诚恳地跪倒在祭坛周围,族女吟唱着,族人们涌上前去,争相用石刀割开手腕。最后的画面变得支离破碎,那是古渣在卦象之外看到的。只记得,古丽的面容,阿妈阿爸的面容,一个个记忆中族人的面容渐渐淡去,漫天绽放着黑色的雪花。
或许与自己有关,或许无关,可是又能怎样?生于斯长于斯,白水河潺潺水声细数着往事,黑山母亲在层层叠叠的密林后凝望。若是荒诞不经,若是年少轻狂,古渣也懒得去想。每个人自有心中柔软的地方,越远离越淡忘,反而是想要更长久地贴近它。捞起白水河里的水,擦了把脸,不再回头。
古丽推开门,风雪灌进来,屋里燃着的火苗侧身躲避。
“走了?”阿妈叹气。
“走了。阿妈阿爸还有我呢。”
一家人围坐在火堆旁,一夜无话。
……
漫长的冬走过又是一个拖沓冗长的雨季,古渣卷缩在树洞里,都能听到万物生长的声音,而自己却在这阴郁的天气里发霉长毛了。纵身跳下,踩在松软腐烂的落叶上,咯吱作响,听得全身上下都隐隐发酸。兀自站定,片刻后,像是下定了决心般,大步向前。身后四条结痂的抓痕显露出来,从肩头至肩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