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时天已蒙蒙,杂着漆色的光沿着窗微微闪进。
没有渐醒,睁眼只是一瞬,无梦无思,倒是美事。醒后的世事反成了噩梦,不敢深忆,但世人皆知,你愈回避一些事物,你的心中脑中却偏要反复思虑那些。
于是,这便成了心魔。
我从衣橱中翻出一件烟祭的灰衣,鬼祟地穿上,悄悄推门出了院,察觉竟无人相守院门,倒是便利了我。
我于心中默念着“冬笙院”三字,那是冬儿所居的东正院。无论如何,也要趁此之际,潜进那院一回,我真想亲自与冬儿相言,我不信那是冬儿所说的话,我亦不信冬儿会如此对我。
过了几道蜿蜒的庭楼门廊,约莫行了两柱香的功夫,见一青花伏龙院门,确信了已至。
门前有两个瞌睡小厮,一左一右躺歇在门柱角落,隐约听得见呼声,我放轻了步伐,一点点磨蹭进院。
踏近了主屋前,见着屋内有隐隐烛光,我扶着红鸾漆柱,俯身摸起纱窗,于窗上捻了一洞。探身眯起一眼,我向洞中望去,冬儿正俯于檀桌上涂画着甚么,那坐姿端正,握笔之状也甚雅,一时间竟不觉是个七岁稚子。
我竟看呆了,“茶。”冬儿突得开口,那音线中竟蕴着多许成熟。身侧站侍的丫鬟,俯首回道:“是!”便开了屋门要去沏茶,我急急藏身于柱后,待她走远了,紧紧两步跑进了屋里。
“冬儿!”我低声叫道,音中透着哭意,以手遮面,指尖也在颤抖。冬儿却头也未抬,冷声道:“你来此作甚。”心中又突得深深一痛,我狠咬着下唇,直至含到锈腥味,才颤着齿问:“冬儿我的冬儿你不认识娘了么?冬儿我是你娘阿!”
“”他微微抬首,静静地瞧着我,半晌吐露一句:“你走罢!”
“不!我不走!你不是我的冬儿!你如此的行为,如此的言语,怎会是一七岁稚童!你是谁!是何方的孤魂!”我怒斥道,冬儿如此怪异的举止,定是着了魔,被甚么脏东西上了身!
“一妾尔,怎堪过问我之事。”他又淡然而语,平静极了。
“小少爷,小少爷!您没事罢?”门外传来小厮恭敬的询问声,“有人闯了我的屋子,你们将她带出去罢。”他竟如此轻飘地使人撵我。我瞪大了双目,满眼不可置信。
“奴才们失职,打了瞌睡,放了姨娘进来,请小少爷恕罪!”小厮急急地推了门,见着呆愣的我,跪地求恕。
“下去罢。”小厮得了令,架着我出了屋,将我送回了茯苓院。
冬日晨寒深重,此一遭,我脏内病更沉。平时三四日许能呕一回血,现今便是一日呕三四回。
堪堪挨了两月,我竟虚弱得只能卧床度日,屋中院中不时回荡的便是我的咳嗽声,仆人也仅有粉萱服侍,其他的皆被遣调走了。
“姨娘,食午膳了。”粉萱端着一盘进了门,轻放于桌上,托起碗米粥近了床边扶起我。
我正微微张口含着粥细细咽着时,院中传来一声:“你们在此候着,没我的命令不许进屋。”“是,夫人。”
孜梦来此作甚,我正愣愣想着,她已踏进了屋内并遣走了粉萱,“银纱,多年不见,你可还安好哇?”
“我这般模样,你自己看不得?”我冷声回道。“呵呵呵,没想到你也有这一天罢?你那最爱之人如此待你,感觉如何?”
“最爱之人?我何来最爱之人。”“呵,看来你是忘却了,也无情,亏他心中只你一人,现今可见得,你配不得他的喜!”
“你在说些甚么?我怎的不懂。”“不懂?与你相比,我差于何处?你不过一只野畜,何德有他如此恩宠!”
“野畜?你到底在说甚么?你是疯了罢!”“也无妨了,如今,我是他的正室夫人,你不过一残喘之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