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汴河上一轮白月,照着楼前一地狼藉,里面是人去楼空,登台前明月将小丫头们一一叫到房间,给了份沉甸甸的盘缠,打发走了,她们和软殷脂无涉,都是些爹不疼娘不要的可怜人。
李承乾和小缺回到明月房里,人去的太突然,他们两个都觉得恍惚间一转身,明月就会出现在门口似的。
案几上的香炉里仍燃着香,少了一个人,却空寂如此
李承乾走到桌前,目光落在桌上的一叠画像上,他拉过小缺,一张一张指给她看,她叫裴青竹,昭宗年间太尉裴广之女她叫邓琳,邓国公之女她叫冷画屏,左都尉冷展之女
“这些人,你都认得吗?”小缺看到他眉心微微蹙起的两道浅纹,伸出一根手指按上去,替他压平了,娴熟的玩泥巴手法
李承乾脸上的阴霾散了些,他说:“记得,但不认得”
明月希望的,也是如此吧,他来替她记住这些乱世浮萍般的女子,偶尔抬头看到夜空中的明月,心中会有些怅然,千年以后,会有人为她们轻叹一声
李承乾跟小缺一一念叨完这十二个女子的名字,却发现还有一幅,压在最后,他轻轻拿起这页画纸,捧在手上端详。
画中是一个女扮男装的小姑娘,眉梢一颗小黑痣,笑容俏皮,神采飞扬
一旁用娟秀的小楷写着:僖宗之女,李明月,一生做尽荒唐事,以魂偿,不足忆。
楼下一处阴暗的角落里,一个少年烧完纸钱,朝明月殒身的方向磕了三个响头,起身头也不回的走了
临近春天,却乍暖还寒,头顶阴云积攒了一整天,傍晚时纷纷扬扬落下一场雪来
小缺趴在窗户上伸手接雪花,小手冻得通红,却不觉得冷,雪花落在掌心,片刻间融化成一滴滴小水珠,攒得多了便洒在窗沿下一丛月季的枯枝上,突然起风,裹着雪吹进窗子里,落了她一头一脸。
李承乾刚刚把坏掉的门装好,关上又打开,门轴吱呀吱呀,小缺转过头对他说:“老大,下雪了”
李承乾听到“老大”两个字,心里便不是滋味,她跟在自己身边已经有一段日子了,却怎么也不敢对自己直呼其名,老大二字是越叫越顺口了。
“你要不习惯叫我的名字,以后就叫我十五好不好?”
小缺闻言点了点头。
“我怎么觉得梦到过这里呢?有点眼熟。”小缺看着窗外,若有所思的说。
“就你这记性,能看到眼熟的东西,真不容易啊。”李承乾拍了怕手上的灰,嘴上虽这么说,心里却小小的吃惊了一下,这地方她确实来过,不光来过,还住过,可时间也隔得太久了,久到了上辈子,隔了一个生死轮回,她竟还有些印象。
小缺扭脸看看屋里的摆设,努力转动她那个只装得下三瓜俩枣的脑子,转了半天也没灵光乍现,若有所思的走进隔壁那间小屋,站在床边望向窗外,望了一会儿,突然冲出来对李承乾说:“院子里从前养了条狗,跟你一模一样,就蹲外面那棵大枣树下,一蹲就是一整天。”
李承乾转过他那张俊美的面孔,凑到小缺眼皮子底下,半气半笑着说:“你见过哪条狗能长出这模样来?”
小缺差点和他鼻尖撞鼻尖了,往后退了一小步,嘟哝一句:“我又没说是你现在这样儿,说的是你变成狗时候。”
李承乾愣了愣,他也确实在那棵枣树下守了整整三年,直到她夭折
“就当是上辈子的事吧,你天天躺这张床上,正好看到外面那只狗,后来你就死了,没活过三岁”他编故事似的,说得有鼻子有眼。
“说的跟真的一样,就算是真的,三岁小孩能记住什么啊。”小缺反驳。
“你再投胎的时候没喝孟婆汤,太喜欢那只狗了,舍不得忘记,一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