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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前山低,俯看祈水,后山高,仰接天色。积艳山前后山扶抱如孩童依偎父母。

    重檐歇山的无暇殿,朱柱金顶,飞椽挑出一丈多远,赤金蓝彩画的斗拱层层繁复,汉白玉栏杆寸寸雕饰,如此华美巍峨的宫殿建在山上,需要多少人力物力?好一个侈糜无度的奢帝萧望。

    顺台阶而上,箜篌之声遥遥传来,惆怅满怀,正是前朝的曲子,“故国·望乡”。相传当年二殿下萧芜前往邻国当质子,临行前萧芒特意谱写这首曲子,送给二弟,叮嘱他勿忘故土。转眼王朝倒崩,离乱纷纷,三位皇子都死于战乱,唯一留下的四皇子也不知所踪,只有这首曲子流传天下。

    只是积艳山的新主人,又怎么会听品前朝的名曲?

    前山的烽火台上,一人向下注视着我和张远,身上的银丝软甲将一片银光倒映在他脸上,本该是光芒闪耀,不容逼视,却映出一片秋水般的凉意。一动不动的身形,沉静如夜,无形的寒霜之气缭绕他四周,此人一定不是普通之辈。

    张远缓步踏上台阶,低声道:“此人是杨运大将耿无思,善使日月乾坤圈,与贺披云齐为杨运左右手。”

    白玉阶,红丝幔,一个结玉环绶的美人正弹奏着箜篌。

    杨运就在白虎皮铺就的王座上,倾耳聆听。乐声里的哀愁与思念,讽刺地弥散在他的脸上—他既已举起义旗,难道还怀念着前朝?

    张远单膝下跪:“末将见过杨大人。”我也跟着跪下。

    杨运摆手,执箜篌的美人停下弹奏,退到他身后侍立。

    你家主公可安好?杨运头上的梁冠似乎重不堪负,压得他心不在焉,笑容也带上敷衍之意。

    张远略一迟疑:“托杨大人洪福。”

    张贤侄远道而来,定是有要事相商?杨运说话倒是简明直率,出乎我的预料。

    杨大人想必听说过金弦弓?

    杨运在王座上微微坐直,赢弱的身形仍是佝偻。眉毛渐渐皱紧,似乎想起了多年前不快的往事,语声轻飘:“谁会不知金弦弓?那是昔年孝广成太子之物啊。据说得金弦弓者得天下,孝广成太子却早逝……”

    他皱着的眉间缓缓舒展,脸上的哀愁变成一道阴影褪去,不悦之色却更浓,“怎么,难道有人追上了金弦弓仆,成了金弦弓的新主人?”他的目光从张远的脸上滑开,看向大殿的空旷处,仿佛那里站着个人,正在和他对视。

    他忘了张远,怔怔看着那处空旷,眼神模糊,似已不知身在何方。麻木与悲哀交相从他脸上闪过,最后沉淀成一种木然。

    这位一方霸主,竟如此闷闷不乐。

    张远未露异色:“杨大人可听说过花神让道林三郎?”

    杨运毫不诧异,松了口气:“林家三郎,也只有他才能追上金弦弓仆。”他声音微微低下,似乎要睡去,又惊醒似地道:“你家主公差你来,为的就是这件事?”

    我微低着头,不再看他,只留心张远的举动。

    张远已拿出一个竹筒,示意我呈给杨运:“我家主公的意思,都在这封信里,杨大人看完就明白了。”

    终于到了刺杀的时候。

    我躬身捧过竹筒,缓步走上前去。

    以杨运这样身份,接见外人身边竟不带任何侍卫,要不是自信到了极点,就是极度没有防备之心。

    这却是我的好机会,只要我靠近他七步,我必能杀了他。

    我一步一步往前走,左足骤然在地下一点,扔下竹筒,全身借力扑出,曲右臂,收右腿,重重一拳,朝着杨运打了出去。

    红丝幔猛然鼓荡,劲风扑向杨运,掀起座上的白虎皮,杨运须发和冠带齐齐飘向后,他脸上与其说是惊恐,倒不如说是一丝淡漠,他居然连死都带着一些心不在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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