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暗送秋波,很是关怀备至,又带着疑惑的打量我,她的话却充满了迷茫:“娃儿头,这车可是去市里,晓得吗?”
我点点头,心中想:“哼,小看人。”我把卖纸烛的钱递给她,我很得意我这一副常常出门的样子,演得有模有样,我就是天才少年。
她把钱找给我,语气变得冷淡了:“找个位置坐吧。”
我不理会她,你就是比张寡妇好看一点也没有用,我连肖玲玲那么好看的少女都抛弃了,我要去改革开放的前沿地风流倜傥了,怎么会理你呢?
车上的位置空了一半多,我找一个靠窗的位置坐下来,我突然想看看这个我只能吃路边摊的小镇,我的故乡。应该是离别的情绪有些激动,我的头有些恍惚,我的胃似乎要往上汹涌,我把头伸出窗外,让故乡的风给我一个离别的深吻,让寒冷的晨风抚慰我汹涌的情绪。
我看过书,说有人会晕车,那些都是无用的人,我是天才少年,我能晕车吗?我这第一次踏上带轮子的车厢的脚步是多么稳健。我眼望着天边,又看到了让肖玲玲尖叫的云彩图案,脸上两线湿热,我伸手一抹,怎么会有两行泪水,我是坚强的男儿,怎么会如此轻易的落泪?
山在后退,树在后退,庄稼地在后退,我的故乡在后退,朝霞红了,太阳窜出来了,阳光没有温度,我的泪水随风向后飘落,不知为何我突然有了一丝柔情软弱,我头脑闪过好多问题:妈妈您好吗?你走了多远?姐姐你好吗?你在何方?你们都是坐的这辆车吗?你们也曾这样不由自主的挥洒泪水吗?妈妈,你离去时也如我一样悲伤吗?是什么让我们悲伤呢?我已了无牵挂啊!怎么还会有泪水流出眼眶?
还有李木,我没法等你一起了,你将来也会坐上这辆车的,我早已给你算过,你上不了大学,你会坐着这辆车走出家乡。
熟悉的山坡渐渐模糊了,肖玲玲从脑海中放映出来,她穿了新年里刚买的新外套,已经把桌上摆好了四个碗,四双筷子,四碗稀饭,还有几碟热好的剩菜。她把我的碗和她的碗端到一起,看着露出幸福的笑,她走出堂屋,看着她的父亲肖大刚,又看看李瞎子,自言自语的念叨一句:“麦子哥怎么还不回来?”
老天爷,你怎么在我离去时这样捣乱,你为何要在我脑海中放映那已经与我无关的画面,老天爷不听我的使唤,他非得要继续放映,让我的泪水止不住了。
肖玲玲显得焦躁不安,一会儿出门,一会进屋,她对着手不断的哈气,就像小时候跟我暖手那样哈气,她不时地看看那条回家的路,终于,她满怀欣喜的大声喊道:“我去接麦子哥去了。”
放映画面里有肖大刚和李瞎子,肖大刚对已经锻炼结束的李瞎子说:“我们先吃,这天气,一会儿就冷了,不管他们。”
肖大刚和李瞎子把稀饭喝得呼呼的响,肖大刚吃得沉稳而镇定,李瞎子不时的抬头看看外面,虽然他眼睛已经瞎了,他显得有些预感不好,这没法解释,有时候人就是会有这样的预感,他边看边吃,似要望穿山峦,把目光追上我的眼泪来,让人一个寒颤。
画面转到肖玲玲,她走上垭口,站在镇上回家的必经路旁,她曾无数次在那里等我,从没有让她失望过,她刚站立不久,寒冷的晨风吹红她的脸颊,雪白的脸上泛起红晕,她不安的跺脚,如舞台上的芭蕾舞演员,她伸长脖子看着镇上回家的方向,她看到有人稀稀落落的往镇上走,却没有一个人从镇上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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