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着大家都凑热闹我也一起凑的原则,我来到了人圈的外围,因为身量很高,轻易就看到了里面的场景:
一个白衣幼女头上裹着一张白巾,跪坐在地上,头发凌乱,眼圈也是泛红的。她身边放着一张卷起来的草席,里面似乎躺了一个人,只露出黑黑的脚,没有穿鞋,有几处皮肤已经皲裂了,脚指甲缝儿里全是泥土。她身边摆了一张牌子,上面写着“卖身葬父”,字是歪歪扭扭的,从字迹判断这个女子读过几年书,读的却也不甚认真。
大家围着她指指点点,交头接耳,说得无非是什么,这一定是骗人的把戏之类的话,不时夹杂着几句充满恶意的“还不如去勾栏院卖这样的话”。在我看来,那个男子的脚已经僵直,确实是已经死了几日了,单从脚部来看,他们家境确实是贫穷的;女孩因为这几句话憋的双目通红,也不反驳,也没有流泪,嘴唇都快被她咬烂了,她也只是倔强地跪着。她垂头看向地面的时候,我竟觉得她的眉眼有几分和高不离重合了,一时间有些恍惚。
但她的表现说实话和高不离一点都不像,高不离很喜欢笑,尤其是我不愿意练功或者跑出去偷玩的时候,他总是帮我抗下师傅的责罚,但他跪着的时候背也是挺得挺直的,眼里总带着三分笑意。她和我会更像一点,很倔强,不愿意轻易掉泪。这样的女孩子让我停下了想要离开的脚步,甚至考虑起给她些银子让她葬了她父亲的可能性了——我又不需人服侍,把她买回去干什么,当大小姐伺候吗?
我摸着下巴兀自在思考,还没下决定。人圈突然被冲开了一个缺口,几个青壮年男子先呼啦呼啦的冲了进来,后是一个肚大腰圆的男子,拿着一把扇子,扇着头上的汗,尽管这个动作很像姜洋,却无端端少了一些风雅,或许是很多风雅,让我看了很想打他。身后还跟了两个男子,这些人大概是看家护院了,我想是他自己也知道他自己长得像是挨打的样子吧。
他挥了挥手,几个壮年人呼啦啦地站到他身后去排成一排,无声的壮着声势。有几个人看见这场面,就默默地退远了,人群散开了一大片,唯留几个好事之徒还站在原地观望,我往前走了几步,进入圈内。那个肥头圆脑的男子先是作做地撩了下衣袍,特意露出他衣袍边的金线和侧腰挂着的玉佩,然后用手摸了摸脑袋,左手大拇指上戴了一个碧玉扳指,无名指戴了一枚很宽的金戒,手上肉塞得慢慢的,勒出两道痕迹。我不禁暗自摇头,玉是好玉,配这种人却是可惜了;他只适合裹上金装的皮囊,内里全是肥肉,有一种油腻的恶臭。
像是为了响应我的想法,他动了,这次幅度更大:他颠了两下折扇,然后用扇子挑起了卖身女孩的下巴,因为我站在他的侧边,恰好能看到他的眼神刹那变得淫邪,就像见到肥肉的老鼠,口水都快要留下来。那个女孩被他这么对待,下唇咬的更紧了,渗出丝丝血迹,抬眸直视他。就像我说的,这女孩眼角眉梢有些高不离的味道,尽管我时常说高不离长得不怎么样,其实他还是很好看的;而且她更青春洋溢,怕是会戳中这个纨绔的心肺管子了。
那纨绔挑了挑眉,努力想要扯出一丝邪魅却让人反胃的笑,“小娘子,和小爷走吧,保你吃香的喝辣的。”
身后又有街头交耳,以我敏锐的听力自然听到了他们在讨论这人的“风流事迹”。从花街柳巷将妓子带回家中已是寻常,还有强抢民女之事,接回家中的女子也只是几月就腻烦,郁郁不得终,死后拿破草席一卷,乱葬岗有的是地方。百姓们敢怒不敢言,只因他是丞相的二儿子,上下关节打点的通透,竟连一丝口风都传不到皇帝那里,呵,昏聩的皇帝,无能的朝廷,这便是上京?
然我也不打算插手此事,我只是一江湖中人,这种事片刻不沾我身,更何况是这个女子自己愿意卖身葬父,自然该考虑到后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