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安宁按着记忆熟门熟地找到站牌,等了半天才坐上公交,她是不能做出租车的,从小就养成的臭脾气,受不了车里那种强烈的刺激的汽油味,后来就连客车也会头晕恶心,以至于长大后许多年都不敢轻易出远门,即使出门也是坐地铁,或者干脆骑自行车。
这个时候人不多,零零散散的坐着,还没有太多以后网上群体讨伐的被让座事情,大概是工作日,车上几乎没有年轻人,习惯了几年后身不理离机的生活,现在没有手机她连时间都不清楚了,总想着去摸口袋,没有摸到,心里也空荡荡的,很没有安全感,不知道母亲的手机还在不在,否则只能买一部新的,毕竟手机对她来说太重要了,可是一想到母亲的病,以及她为了借钱遭遇的噩梦算计,又觉得自己不知好歹异想天开。
坐在公交车,感觉有点闷,宋安宁推开了车窗,沾满灰尘的玻璃上还贴着新年剪纸,剪纸的人应该是个技艺高超的,红色的圆圈里有一个可爱的胖娃娃抱着一尾大鲤鱼,有一行小字,年年有余,惟妙惟肖,可爱逼真,虽然风吹日晒颜色暗淡了不少,甚至还有些缺损,但是新鲜的红色还是让人感觉到残留的喜庆。
透过车窗,宋安宁看着熟悉的街道,两旁是高大的梧桐树,五月盛夏,枝繁叶茂,遮天蔽日,在长长的大道上形成了一条绿色长廊。以前她去市图书馆的时候就喜欢在这条路上慢慢悠悠的走着,头顶泄下来的阳光细碎如金,她觉得那是最享受着事情。
离开这座城市工作后,最初身体精神还没有那么病重,她最喜欢做的就是在空闲的时候沿着街道闲逛,看着街边的摊贩商店,她并不喜欢那些年轻男女向往的热闹商业街,更乐意往老街小巷里面钻,从那里她才能找到一点熟知的影子,一点温暖的生活气息,但是随着城市发展,那些巷子旧区,那些烟火缭绕,都被城市建设拆迁抹掉,像是城市干净脸庞上的一块旧疮疤,迫不及待的动手术想要除掉它。
南明市是个二线城市,位置不错,南边靠着接壤的边云省,是个省会城市,又是历史朝代古都。和其他城市一样,在以后的几年里,南明市不少上了年纪的街区都被推倒重新建起了高楼大厦,虽然经济发展接近一线,却又因为地理位置被排斥在外。那时候她再没有回来过,只是在网上无意识的留意着相关的影子,然后又若无其事的无视掉。
下了车,又走了几分钟就到了市医院,宋安宁看着眼前白色大楼,心里开始心慌不安,沉默片刻走了进去。
一进大厅,扑面而来的消毒水味道让她禁不住拧起眉,这刺鼻味道总是让她犯恶心。她扫视一圈,人挺多,排队领号的,交费拿药的,病人痛苦哀叫声,护士维持秩序应付家属的不耐烦声音,闹哄哄的,人间地狱,宋安宁脑子里闪过这几个字。
怔了一瞬,看着几位病人家属没有得到想要的讯息失望的离开,唉声叹气,有脾气的则是骂骂咧咧叫嚣着投诉,她没有敢去找咨询台找那位一脸我心情很差不要烦我,你要投诉就去啊老娘要是怕了跟你姓的护士咨询,顺着残留的记忆感觉上楼到了重症监护室。
隔着玻璃,宋安宁怔怔地看着靠着窗子那个床位,头上裹着纱布,边缘还带着浅薄的血迹,闭着眼睛躺在病床上的女人。脸色苍白毫无血色,多日的病情加重让她更加憔悴,脸颊都凹陷了下去,口鼻上还接着呼吸机,她甚至能看到透明罩上浮起的一层浅浅的白雾。左腿被架起一个高度,打着石膏看起来很丑,宋安宁觉得如果母亲醒来一定会很发愁,毕竟她是那样一个讲究的人,就算是冬天能少穿一件也不多穿,她说过那样显得很肥胖臃肿。
母亲就那样安安静静地躺着,只有旁边的示波器屏幕上面的体征波线才提醒着她,母亲还活着。心里有些淤滞发涩,奇怪的是她并没有太多悲伤情绪,只是感觉到讽刺,人生无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