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更天了。
宫中打更的宫人刚刚从止仁殿外走过,惊起一片鸦叫。鸦声凄绝,如涕如怨,听得人心烦意乱。傅雨笙看向窗外,今夜无星,穹顶如一块巨大的墨布,笼罩了大地,笼罩了人心,直压地人喘不过气来。月色暗淡,挂于中天,却已有西坠之势,好像是暗示着什么。她心头没由来的一紧,忽然感到有些慌乱,于是向内殿的殿门张望去。门紧闭着,里面有她的皇兄与皇弟,还有病入膏肓c只有一息尚存的父皇。
“公主,您已经坐了好几个时辰了,回去休息吧。陛下染疾这几日,您帮着处理政事,已是连日劳累,身子会撑不住的。”随侍在傅雨笙身边的大宫女闻知,见她疲惫地揉了揉眉心,俯身说道。
“本宫没事,你不必担心。”傅雨笙摆了摆手。
闻知正想再说些什么,忽然听到内殿传来一声哭嚎大惊。知是皇帝驾崩,于是连忙跪下。傅雨笙也慢慢站了起来,看着殿门,眼底的光芒溃散而去。
不多时,门开了,太子傅宁寒从内殿走了出来。他看了傅雨笙一眼,说道:“笙儿,煜儿还在里面,你去陪陪他吧,也陪陪父皇。皇兄还有事,先走了。”
言罢,便向殿外走去。路过傅雨笙身边时,她突然出声叫住了傅宁寒:“如今这个光景,皇兄可满意?”
傅宁寒面不改色,脸上仍带着淡淡的微笑:“皇妹这是什么话?那也是我的父皇。”
傅雨笙冷笑:“只怕‘父皇’这两个字在皇兄心中的分量,还比不上那顶白帽子。”
“若是这样想能让皇妹开心些,那你就这样想吧。”傅宁寒并不把这话放在心上,轻飘飘地抛下一句话,随即离去,任由傅雨笙在身后,冰冷地看着自己的背影。
“公主”闻知有些担忧地看向傅雨笙,想说些什么,却被她抬手制止:“不必说了,我们进去。”
主从二人一前一后,走入内殿,殿内众宫人连忙行礼,退了出去。一时间,内殿里只剩下站在龙床前的一名少年,与床榻上已经死去的皇帝。
那少年听到声音,已转回了头,一张与傅雨笙几乎一模一样的脸上,却只有冷漠与无谓。他的目光落在傅雨笙身上时,变得柔和了几分。少年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容,唤道:“皇姐,你来了。”
傅雨笙没有应答,只是将那张脸上的笑容看了许久,想从他脸上找到一点悲伤,却终究无果,终于轻轻叹出一口气:“煜儿,你还是没有原谅他。”
傅明煜仍是在笑,只是那笑染上了几分冷意:“原谅?从他害死母妃的那一天起,就注定了此生都不会得到我的原谅。”
“你太固执了。”
“我没办法不固执。皇姐,你忘了母妃是怎么死的了吗?他连一个女人也保不住,又有什么资格做我的父亲?”
傅雨笙没有说什么,她知道煜儿和父皇之间的隔阂不是她几句话就能消弭的,况且父皇已崩,眼下最重要的不是他们父子间的那些事,而是
“煜儿,皇姐问你一件事,你如实回答。”雨笙边说边向弟弟走来,直走到他面前,才微扬起头,与比自己高了半头的傅明煜对视,同时压低了声音,“告诉我,你想不想当皇帝?”
傅明煜唇角的笑意更大了:“皇姐,我是西蜀的二皇子和穆王,西蜀太尉c荆安侯杜昌的外甥,嘉宜公主的弟弟。”
他没有直接回答这个问题,但傅雨笙已经明白他的意思了。
西蜀皇室一向子孙稀少,到了他们这一代,皇室除了几个亲王c郡王的世子郡主之外,只有三个嫡系子孙,就是太子傅宁寒c穆王傅明煜和嘉宜公主傅雨笙。傅宁寒的生母陈贵妃,是西蜀相国陈书的女儿。傅明煜和傅雨笙是孪生姐弟,他们的母妃杜贵妃,是前朝杜太傅之女c当朝太尉的妹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