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节的上课铃声终究还是响了起来。
十多年来,我经常称这上课铃声为“催命铃”。
我将英语书,课堂作业本,教学大卡片,u盘等拿在手里,硬着头皮走向教室。
第三节课,课前时有五分钟的眼保健操时间。我不想走进教室。我停在了走廊上,感觉到自己的心脏在砰砰砰地跳。
眼保健操到了第五节,这是最后一节了。我知道,我必须要进教室了。
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走进我最不想面对的五(2)班。
我几乎不敢抬眼去看学生。我低着头,先将u盘插入已经被上节课老师打开的电脑里。
耳边是一阵聒噪声。我知道,学生又在说废话了。
我想如其他老师一般,面对这种情况,毫不客气地对学生一顿训斥:“还在讲什么?!上课铃声没听见吗?!都五年级了还不懂自觉?!”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上班第一天,我就是没底气,张不开这口。
我打开u盘,打开课件,按下讲台上多媒体设备里的按键“屏幕降”,将黑板前的屏幕缓缓放下。
一切准备就绪。
聒噪声仍在继续,我就像个隐形人。
曾与我搭班的一个班主任说,你的忍耐力真不是盖的。
其实与我的忍耐力无关,只是与我的心理有关:自卑又怯懦。
曾与我搭班的另一个班主任说,你一进教室,首先要把学生的注意力吸引过来。
其实,她不知道,我有时候都不敢去看学生。不敢与他们有太多深的目光交流。
我曾经被医院诊断为社交恐惧症。而今,此社交恐惧症在泛化。
对学生发出的聒噪声,我装作没听见,开始强打精神上课。
渐渐地,学生的声音越来越响,而我也不停地提高分贝。渐渐地,我的喉咙开始不支,干燥c嘶哑又生疼。
但我仍然在死撑。
直到下课,我筋疲力尽。
布置好作业,我回到办公室,拿起自己的茶杯,开始拼了命地喝开水。包里有常用药“黄氏响声丸”,我倒出其中几粒,就着开水服了下去。
十多年来,我就是这样生生地把自己逼出了严重的咽喉炎。然后,上班的日子就这样经常与药为伴。
每学期的开学初,总是我最难熬的时候。经过了寒假或暑假的漫长休息,我的喉咙根本不能适应突然的高强度工作。
直到上班一周后,我的喉咙才会逐渐麻木到适应。
中午,我如往常一样,回娘家吃饭。
我的表情一片平静,波澜不惊。每次,不管我的内心遭遇了什么,有多悲伤或无助,我都不会让父母看到。
因为我知道,他们不会懂我。
更不会有任何安慰。
我依稀记得,在我青春年少时,一次饭桌上,我低头吃面时,突然难掩心中之悲苦,忍不住泪流。父母当时一脸诧异的表情,接着就一起责骂我莫名其妙。而今,我已经忘记了当时为何而哭,但那种羞耻的感觉记忆却刻骨铭心。自那之后,我就学会了在父母面前隐藏起所有悲伤的情绪。
我可以在朋友面前哭,在同事面前哭,在陌生人面前哭,但不会在父母面前哭了。别人不哭,是为了不让父母担心。而我,只是因为觉得羞耻。
回到家。父亲正在做饭。
他在做我喜欢吃的猪肝炒红萝卜。看着父亲认真炒菜的样子,我的心里闪过一丝温情。我的眼里莫名地蓄起了泪。
我呼了一口气,平静了一下情绪。
五分钟后,饭菜已齐。除了猪肝炒红萝卜,还有青菜,鸭蛋羹。
都是我喜欢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