亦没有冬衣加身,儿时那熟悉的饥寒交迫的感觉又回来找她了。她散漫于渐凛的风中,想起许多从前的人和事。无边无际的孤独童年和被师父暖转的少女时代。她感恩此刻将人冻得发麻发抖的冷风,因为让她清醒地知道自己不是云锦,不是云妃。她还是那个半生命苦的孤儿,为生计奔波。如今,她顶替云锦入宫,又何尝不是为了生计呢,向那二百一十三两的银债低头。
走回永和宫已深夜。宫女们凑在火炉旁瑟瑟交谈,她不忍指使她们再至寒风中忙碌,推说自己已在养心殿进膳,便钻入暖炕,空腹睡了。
次日午后,她不想再去三希堂。可心里又反复拨拉皇上的苦衷,又去了。可是,又是一下午躲在帘后,听皇上认真同臣子讨论政务。
偶尔有几句会不设防地钻入自己耳朵,她虽不通政事,心底仍有些佩服皇上的果断明理。但不消一会儿,她又不知心神飘至何处,不再留意。
至日暮,皇上复致歉,她站麻了腿脚,微笑着掩饰疲惫,又匆匆告辞,回永和宫进晚膳。
皇上约她明日再去。她心里已不抱何希望,只想再去站最后一次,之后绝不去了。
果然,她去了不及半个时辰,殿外求见的声音又此起彼伏。皇上忧心向外望了一眼,转向吴全忠,“阿忠,将门掩上,谁都不许进来,让他们都回,有事明日再议。”
吴全忠为难一瞬,然后依言去了。
换叶瑟忐忑,“皇上只管忙便是,冬衣真的不重要,大不了我还穿去年的。”
“那怎么行,所谓君无戏言,可不仅是对臣民,对自己的女人,更要践诺。”皇上暖笑,然后疾步至书桌,“你且坐着饮些暖茶,待会来指点朕怎么画。”叶瑟心头一暖,觉手中暖茶更暖。
殿外起伏不绝的求见声,让叶瑟有些坐不住,“皇上,还是明日再画吧,这么冷的天,总不能让官员们耗在殿外。”
弘历抬头,“不怪天冷,怪他们自己不懂保暖。朕让他们回,他们自己不回。怎能记朕头上?”
“若大人们真有要事呢?”
“朕也早该甩甩担子了,天天由着他们,总是屁大小的事也来问朕。所以该谢你今日独占朕,让他们有些自主的空间”,皇上复暖笑,“所以你啊,千万别自责。”
他最后一句说得极轻,却重重安慰了她不安的心头。
面对六位求见官员的质问,吴总管只得道:“万岁爷今日微感不适,请诸位大臣谅解,明日再来。”
总理事务大臣鄂尔泰反问:“吴全忠,拿龙体做托辞,够你狗命赔的么。”
吴总管吓得头一缩,“万岁爷不见,做奴才的有何法子。”
弘历唤叶瑟去看初成图底,叶瑟全程见他作画的认真神情及门外如何烦扰,他皆不为所动的专致,已挑不出任何瑕疵,心底只余感动了。
她凝望弘历仍沉醉于画中的侧脸,仿佛有什么重重砸在心上。若她首日来时,他便拒见群臣,专心为自己作画,自己一定不喜。因为那说明他是一位敷衍天下的君王,和史上那些昏君又有何差别。正是连日来,她见他多么心系众生,他如何透支自己身体为天下解忧,心知天下在他心头之重。今日,他转而不闻窗外事,专心践诺。这种强烈的反差,更叩击人心,让她颇为触动。松语文学Www.16sy.coM免费小说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