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说什么?唐氏在家里的地位在自己的亲娘之上,就连父亲逢事都要与之商量让着七分。他只能低眉顺眼,喏喏地说道:“母亲,您教训的是,秉鉴知错了。”
这时候张氏也从房里撵了出来,看见秉鉴被钳制住,忍不住得意,走到唐氏身边说道:“我就说嘛,有娘在,谁也不能做了咱家的主儿!有什么野心都是白费!”
大奶奶唐氏见秉鉴认了错,也不再为难他,说了句“忙去吧”,然后往堂屋的方向走去。秉镛与张氏亦步亦趋地跟在后面一同离去,张氏又不忘回头淬了一口唾沫。
秉鉴呆呆地目送三人不见了踪影。头疼的厉害,又觉得院子里密不透风般的憋闷,伍秉鉴出了大门,漫无目的走在了大街上。
午后的太阳赫赫炎炎,花草树木都萎靡地打了蔫儿。秉鉴本想着出来将烦恼抛了,可自家行务之事在脑子里却是挥之不去。按照自己的盘算,拆借银两已有了眉目,粤海关这里也没有了后顾之忧,只有东印度公司这块最难啃的骨头如鲠在喉了。
上门找监督大人璧宁通融,虽然是卑躬屈膝忍辱负重,但关饷至少表面不是揣进璧宁个人的腰包,是公事,可松可紧,所以除非有仇有恨,否则璧宁不会逼人太甚。而且璧宁内心里也是希望“元和行”能好起来的,毕竟行商成败关系到他个人的政绩名声,所以只要带上恭谨可怜的态度,又有成事的决心和知恩知报的想法,再加之“抬手不打笑脸人”的惯例,将一份合适的礼物适时献上,事情自然也就成了大半。
但和东印度公司打交道可与粤海关那里迥然不同,洋商素来求根求梢坚持原则,且猜疑心重不讲情面,又似犟驴一般的脾性翻脸不认人,特别是早已抓住了朝廷不许行商拖欠洋商货款的这项章程心理,更加得理不饶人。粤海关那里可以先把还二万两银子的话提前放出来,等什么时候回了银子再说。而东印度公司即使当面同意了自己提出的条件,但不是立马见到那六万两银子,怕是自己磨破嘴皮子也不会答应的。唯有等着二哥秉钧将货款要回来,或是将货物返回来变卖,等有了现银带着才能去找东印度公司谈,这也就是所谓让洋商看到自家的诚意,从而打消他们的顾虑。
说到拆借银两有了眉目,可也要等总商蔡世文召集全体行商开会研议才会有结果,至于“同文行”潘有度那里借银子的条件如何回复同样也是要等这个结果出来再做决断。外欠的货款和货物说是变成了现银就去找东印度公司谈,可怎么也没想到张氏代大哥秉镛出头又将这笔银两盯上了,又捎带着大奶奶在一旁说上那些乌七八糟的话,想来真是让人寒心…
过了晌午,天气愈加热的癫狂,又一阵热浪袭来,刚才还在心里不断清楚盘算的伍秉鉴,突觉眼前一黑,身子不由自主地晃了几晃,最后一头栽在了滚烫的青石板上。
等秉鉴从迷茫中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半躺在一把藤条做的逍遥椅上,努力挣扎坐起来,使劲揉了揉眼睛,环顾四周,发现这是一间古色古韵,宽敞明亮的厅堂,地上铺着松江府织产的淡灰色“绒地衣”,一架岭南端州高要峡产的八扇锦石围屏矗在室内的东边,屏上面云霞相映弥漫山水清秀多姿,看着就非常的雅致养眼。围屏前面摆了花梨木材质的桌案,案上整齐地摆放着同为梨花木制成的文具匣、砚匣及笔格、笔床、笔屏、水注、笔洗、水中丞、砚山、镇纸、压尺等文房四宝一应俱全。一件由枣树根制成的香几上放着一个宣窑产的青花瓷瓶,素淡清雅,靠窗边又立着一个高约四尺的灵璧石,石下的矮桌上摆着一张古琴,一个年轻女子正静静地坐在琴前。
那女子听到动静,回过头来,冲秉鉴嫣然一笑,口中说道:“公子醒了?”
秉鉴朦胧地问道:“小姐,这是何处?我怎么在这里?”忽而觉得这样坐着说话不合适,忙趔趄着下了那椅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