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9s在夏娃的意识中前行。

    周围浮现着夏娃的记忆，一张张照片如江水般从身旁流过，连成一段段影像。

    9s注意到这些记忆中的大多数都只有夏娃自己。

    他看见夏娃孤身躺在楼顶上数着天上的繁星，孤身在荒野中追逐着猎物，孤身在黑室中挣扎着

    他几乎看见了自己。

    荒凉的平原c无尽的沙漠c连绵的山川，9s从来都是孤身前行。

    他不仅数过星星，也数过鸟群c数过蚂蚁。有时他让野兔和狐狸爬到自己的身上，不忍驱赶。野生动物或多或少总能弥补没有同伴的缺憾。

    但无论做什么，那种缺憾也是填不满的。

    他看见夏娃躺在草地上侧身欣赏周围初开的花，在山崖前仰视飞坠的瀑布，他甚至看到夏娃爬到树上眺望远方。

    “世界如此美好，为什么总是只有我注意到了？”9s与身旁画面中的夏娃几乎同时说出这句话。

    接着他看见了夏娃与老拳的八十七场格斗，夏娃总是不情愿地一次次将对方打退，但之后却总露出满足的笑。直到最后夏娃跪倒在老拳身边。

    再然后的画面里夏娃无奈地站在他所称为大哥的亚当身旁。他一遍遍劝阻亚当，阻止他那颗胡思乱想的脑袋，却一次次无功而返。亚当依旧如常。直到最后夏娃又一次跪倒在亚当身边。

    刚才9s对夏娃说：“他们绝不会为你报仇。”这话不过是他对老拳与亚当的主观印象得出的。他之前当然不知道夏娃过去所经历了什么，但他从没听说过机械生命体会有仇恨的情感与复仇的行为。因此在他眼里夏娃便是个异类。

    那一瞬间他忽然不愿毁灭掉夏娃。

    “他和我实在太像了。”

    只有孤独能够理解孤独。

    他已经看见了夏娃的核心区域被十三层防御加密，他知道这是决战的时刻。若他没有看到夏娃的记忆，此刻一定会毫不犹豫地发起攻击。

    只是现在的9s已不是上一刻的9s。

    “若不是因为所处不同的阵营，或许我们本能成为朋友。”

    他的思维还在犹豫，但第一道防御已经不知何时已经被攻破。

    他回过神来，才发觉自己陷入了无可奈何的矛盾。

    “我杀了他的同伴，他也非杀我不可。我为了活着，也非杀掉他不可。”

    这段逻辑十分简单，又更加无懈可击。9s找不出任何理论去推翻它，也无法从字眼中找到漏洞。但却偏偏又觉得这逻辑本该是千疮百孔。

    那这样的结局究竟是谁的错？错误又是何时开始的？

    这时他听见亚当在夏娃身边说道：“神已被我杀了。”

    “外星人已经亡了？”

    他本不敢相信，但他回想起亚当那时对自己所说的话。

    “这场战争的胜负已经不在于战场上的较量。”

    如此，那么这一消息恐怕不会有假。他在这一刻立刻想通了亚当反复提及的疑问与谜题。他们的造物主已经灭亡，那么即使在战斗中胜利也将毫无意义。

    “既然如此，我和他又为什么必须要拼个你死我活？这本身已经毫无意义。”

    知道得越多，9s的迷茫却更深。

    但防御又被毁掉了三层。

    “假如他忽然也想通了这一点，或许”

    第四层防御被攻破。

    “但我怎么能保证他会放弃攻击？”

    “假如他下了决心要彻底毁灭我”

    他想起来自己临走前答应过安妮莫宁“一定要回来”，以及还在修理室中恢复的2b。

    他发现自己已经没有退路了。他必须要站到最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