使团随着那两队唐卫穿街过坊,住进了灵州驿。
这馆驿规制、奢华远胜前者。馆驿院落十数进,前院入内,左右不止有粮库,更兼酒、茶、咸菜库等,而居中的正堂怒桷虬虬,层栌牙牙,中回洞深,高檐腾掀。后院楼台亭阁俨然,游苑凿池植树、绿荫满地。尤其惹眼的是,驿楼(亦作上厅)更作东西南北四座,可同时招待几国使节,且不止寝房一用,兼具会堂之所,方便使节召见从属。驿楼之上远远眺去,附近民居里坊尽收眼底,令人不禁作朱楼望月之叹。
十一三人依旧与一些仆从分宿于前院左右厢马厩处。这两日因为接待礼制,夜落纥也顾不上他们,翟教人送来药膏,教三人安生将养,令他们心生感激。
下午申时,驿馆按照等级不同提供了不同饭食。作为奴隶随从的三人,按照大唐平民习俗,一日两顿,只在天色微明时吃过早饭,此刻已是饥肠辘辘。三人分到的是秋葵汤饼,也就是冬苋菜煮成的面片,其上缀着几条醋芹。十一十七第一次吃到这样的食物,新鲜好奇,更觉美味,顾不得伤,吃得干干净净。芸娘则是十七年后重食大唐滋味,边吃边感慨味是故乡好。
在吃饭间隙,芸娘从驿夫处得知,这一年为大唐天复元年(公元901年),唐僖宗已死,黄巢之乱早平,新帝即位已13个年头。真是野漠忽一日,大唐已千年。
入夜后,驼马也已入眠,时不时地从鼻子里囫囵出几声响来。三人躺在草垛上,几只蚊子穷追不舍,受伤的手又疼得很,无力反抗,只得任它们吃饱喝足、搅得人无法入眠。十七后背痒得很,芸娘便用手肘去给她抓挠也不过瘾,便背过身在十一身上用力地蹭来蹭去。
十一经过这几日的事,再不似从前那般一心只存着佛祖、不通风月,霎时脸红了起来,还好月光暗淡,无人察觉。十七继续蹭着,小鹿撞怀的十一自觉失态,赶紧在心里念起经来。只可惜树欲静而风不止。于是他往旁边挪了一挪,直教十七扑了个空。
“蹭着你伤口了?”
“嗯。”趴在草枕上的十一头转向另一侧,并不教十七二人看到他脸红心热的样子。
“可是好痒啊,娘亲,那你再给我挠一挠。”十七向芸娘撒着娇,“对了,娘亲,为何这几日过关,他们都要拿着个文书来一一比对?”
“那叫通关文牒,是外国人进入大唐时所用的交通凭证。上面会一一载明这个人的身份、目的、携带的物资和随从。每行到一处水陆关隘,都要出示查验,否则是要坐牢的。”
“如果是大唐子民,是不是就不需要这个了?”
“当然需要了。只不过,名字就不同了,叫过所。如果没有过所,根本无法通过州、县、镇等关津。如果只在本州县内活动,则只需要出示户籍手实等公验即可。”
“哦,原来并不是来去自由的啊。”十七遗憾道,忽又想起什么,“今天在城门处,为何那回鹘人说我们是奴隶?奴隶又是什么?”
听到这,十一也转过头来,看向芸娘。
“奴隶,是身份卑贱之人,生死皆掌于主人之手。回鹘的制度,我不甚了解,但按照大唐的规矩,一旦入了贱籍,便……”芸娘似乎想到了什么伤心事。
“便什么?”
“贱籍之人,与牲畜无异,主人可以买卖,所生子嗣亦世代为奴。来去、婚嫁都听命主人,甚至于被主人私自打死,唐律的刑罚轻不过是杖责,重也就是两年徒刑。但又有谁为了一个奴婢部曲而行告发之事呢?昔日我在曹府时,大郎(下人对府中主人儿子的称呼,按照排行来称x郎)就曾经屡次打死过几个家丁奴婢,最后毫无追究,只是大人发了雷霆之怒,这才收敛了。”
“可是我们什么都没做啊,只不过是在路上被他们捡了而已,怎么就成了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