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的镇北侯府。
别处尚算寂静,越靠近华院,几乎处处华灯高照,如同白昼。
从外至内,众多仆妇婢女的身影忙碌穿梭,却步履轻盈,井然有序,只听得料峭的风吹动衣袂翻飞的声音。
景夜与兰陵分别在正屋上座,轻声聊着生儿育女的艰辛,阮氏与李小仟两个则坐在下手,次间里,护送她们前来的世子刑莲舟正被好学的刑莲湖执着追问得烦不胜烦。
长夜漫长,一直到第二天的天色发白,人人心头都捏着一把汗。
内室里刑依晴依旧在痛苦地呻吟着,只是声音与气息皆已渐渐微弱了下来,孩子却仍然没有出来。
李小仟就这样挺着七个月的大肚子坐了大半夜,直坐得腰酸背痛,景夜几个都劝她去歇一会儿,可李小仟岂能睡得着?
春生在旁边替她按揉着,李小仟却几次耐不住想进内室瞧瞧刑依晴。
好在有阮氏进去瞧了几次,出来时面色倒还从容镇定。
兰陵膝下三个嫡子一个嫡女,心再大再笃定,此刻也不免坐直了腰,双手捻起帕子来,脸上微笑略显僵硬地道:“阿夜,你别担心,按理你的小孙孙差不多快出世了,就快了。”
“姆妈,这可是兄长的嫡长子,您的嫡长孙呢!是我们李家的种!”李小仟死死地拽着春生的手,手心黏着汗水,双眸却熠熠生光。
景夜默默地朝她们看过去,通明的灯烛下,原本还算淡定的她,却被这两个快坐不住的也闹得有些紧张兮兮地。
然而就在此时,却忽闻齐国公府来人,通报说老太爷回府了!
兰陵虽很是放心不下,无奈却也只得与阮氏起身回府。
只李小仟起身,却并不挪步:“侯府里头只姆妈一人陪着好儿,怎么过意得去?兄长眼下还在西北,我这嫡亲的妹妹代兄长在这儿陪着也是应该的,便是什么都帮不上忙,对好儿与小侄儿来说,也未尝不是一种心理的补偿!”
坚决不走。
只说大不了到时回国公府再向老太爷陪不是。
兰陵与阮氏只得由刑莲舟与刑莲湖护送着先行回府。
景夜待兰陵一行离开之后,朝沉寂下来的内室看了看,眸底一片柔韧温和:“这孩子是个乖巧懂事的。先前闻得你兄长在大漠失踪,她忧心如焚,却从不肯在我跟前嘴碎哭闹,哪怕多起一句半句伤心的话头也没有,怕勾起为娘的担心。”
李小仟望着景夜,她姆妈真是水做的女人。
有时像一条银练,气势如虹,有时候又如一弯湖泊,平稳清明却深不见底。
当下一颗奔突如野马,又激动得澎拜起伏的心也渐渐沉淀下来。
景夜携起李小仟的手,温暖地拍了拍:“有为娘在,没什么好怕的。”
果然,几个稳婆经验丰富,且早起王太医匆匆赶到,待将张太医换下,张太医却又生恐李小仟月份大了,坐了一夜怕她有个闪失,遂也留下来照看。
刑依晴到底在近午时诞下一子,母子平安。
……
三月初五这日,是兰陵长公主的生辰,只是兰陵低调惯了,从来不大肆操办。这一日,也如往年一般,只在国公府里摆下家宴。
只齐国公府原本就是个大族,族里亲眷众多,名房的姻亲也多有走动,再有老太爷隐居玉境山多年,回府时又不曾刻意张扬,然其知交旧故甚广,陆续得了消息之后都递了拜帖到齐国公府,因而趁此机会邀请了几家素日往来密切的老甲鱼们,又请了戏班子,纵是一次小小的家宴,竟也宾客盈门,高朋满座,热闹非凡。
午宴过后,官客们都在安道居里小憩喝茶,刑莲湖正与世子一起在老太爷跟前侍奉,却不防有个穿褚色夹袄的小丫鬟行色匆匆地赶来,行了礼便焦急地说道:“五爷,可了不得了,奶奶方才忽然晕过去了,眼下人事不知,怎么喊都醒不过来!还请五爷去瞧瞧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