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淮王紧按着自己受伤的腹部,一下子跌坐在了秦府的侧门门口。他借着头顶的孤盏灯笼发出的黯淡光芒,逐渐看清了自己右手手臂上的毒素——它们已经完全蔓延过了手肘。这些黑色的毒素在他的血脉中正像滕蔓一般张牙舞爪地继续往上攀爬着,似乎永远都不会停止。片刻,他极厌恶地闭上了眼睛,抬手将嘴角的血迹擦去,吹响了一直紧握在手心的袖珍哨笛。
“阿淮,就算你能瞒过手下的所有人,也绝对骗不了我。”孟惊鸿噙着眼泪跪在榻前,手指僵硬地抓着王爷的被角。他的发髻已经乱了,一双大大的桃花眼下面也生出了两片憔悴的青影。他抿着唇,微垂着眼,掩盖住眸中嫉妒的神色,低声道:“你今天一定去皇宫里见他了。我听说听说他被关进了牢里,所以你是单枪匹马地去救他了么?”
燕安淮瞥他一眼,说:“本王正有要带人进宫去营救他的意思。你若是有空,就帮我多准备些易容吧。”
“你明明已经去过了!不然你怎么会毒发,还会伤成这样?”孟惊鸿提高了声音,“你方才没有看到梓安都已经哭成泪人了吗?殿下,你这样拿自己的性命冒险,可有考虑过我们这些死心塌地追随你的下属?”
“惊鸿,”淮王咳嗽一声,将喉间泛上的腥甜压了回去,才哑声道:“这件事你和梓安务必帮我瞒住辜幸他们。我今天在徐意山面前逞强过头了没有说动他。等明天,务必要将他打晕了带走。”
“他已经知道你的心意了吗?”
“嗯。”
“那他为什么还不肯跟你走?”
燕安淮阖上眼,思忖了片刻,非但没有责怪他的越矩,反而极少见地敞开了心扉:“他有自己的想法。我若是一味地勉强他,他会责怪我不尊重他。”他苦笑道:“而且,他跟我以死相逼,甚至还搬出我跟他曾经的约定来让我答应将他留在宫里。”
约定孟惊鸿仔细琢磨着两个字,只觉得胸口锥心刺骨地疼。他从出师后不久就跟着这个人,从少年到青年,这么多年的时光都耗在了他身上,却从未得到过任何承诺。他唯一得到过的,只有王爷偶尔漫不经心的敷衍:那是他一次次自欺欺人的救命稻草。
他已经受够了。
“可是你如果将他打晕了带走,不是就违背你们的约定了吗?更何况,你现在这样的身体状况,又有几条命能去救他呢?”
“命只有一条,而徐意山也只有一个。”
被王爷说这话时无比坚定的眼神刺到,孟惊鸿咬着牙不甘道:“那之前我找人假扮过他那么多次,殿下您不是也默许了吗?”
闻言,淮王的脸色变得苍白了些,低声道:“本王之前任着你胡闹,是因为本王想确认一些事情现在,我承认我输了。”
孟惊鸿万万没想到“我输了”这三个字会从一向自信的王爷口中说出,瞪大了眼睛:“你输了?不,你不可能会输”
“我一定要救他。”
“那到底是他重要,还是皇位重要?”孟惊鸿急切道,“难道殿下当年向我们发过的毒誓都作不得数了么?你们你们若是真的在一起了,我再待在您身边还有什么意义呢?”
燕安淮道:“我只是不忍看他再受折磨,无关乎情爱。将他救出囹圄后,我会将他安置在一个安全的地方,然后就此别过。”
“阿淮,看着我的眼睛告诉我,你以后会娶他吗?”
两人之间瞬间陷入一片死寂。许久,淮王终于抬起眼,淡淡地看着眼前的少年,深棕色的眼眸中再没了任何异常的狂热与柔情,平静得如同幽暗深沉的冬日大海。他微微蜷起了发青的手指,毫无血色的形状优美的嘴唇微微上扬——
“惊鸿,等你帮本王将他救出来之后,我们成亲。”
夜还很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