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珍得胜凯旋之后,在刺史府为陈珍所举办的庆功宴席之上,东征陇西的事又再一次被提出。酒过三巡,长史汜祎率先在席间起身,朗声高歌起来。
“西京乱无象,豺虎方遘患。复弃中国去,委身适荆蛮。亲戚对我悲,朋友相追攀。出门无所见,白骨蔽平原。路有饥妇人,抱子弃草间。顾闻号泣声,挥涕独不还。未知身死处,何能两相完?驱马弃之去,不忍听此言。南登霸陵岸,回首望长安。悟彼下泉人,喟然伤心肝。”
汜祎所咏之诗,乃是东汉灵帝时王粲所书其一。这首诗形象地反映出乱世之中,黎民百姓的凄惨与无状。汜祎借咏此诗,以喻今日丧乱在刘赵、石赵治下的百姓。用意已是不言自明。
席间众属官听着那凄绝哀婉的歌声,不自觉地纷纷将手中碗筷、酒杯等物相继放下,进而纷纷转过头去看向汜祎。而其间有不少祖籍在陇上与关中的属官,许是联想到了什么,竟在席间暗自垂下泪来。
陈珍此时已卸下铠甲,换上一身章服。他眼见汜祎起身而歌,唱得凄切非常。随即向上首望去,却见张骏在几案下微微对他做了个手势。陈珍随即便会意,起身拱手道:“使君在上,今日本是欢愉庆功之时,臣自知不当言及余事。然范长史诵此诗篇,亦是令珍感慨非常,斗胆向使君进言一二……”
张骏一脸肃然道:“卿所言为何,直言便是。今日孤绝不因言而降臣僚之罪。”
陈珍行出宴饮用的几案,来到张骏面前,抱拳叩地道:“刘曜、刘胤父子残虐无道,酷待陇西各族,已失民心,灭亡有日。而其又胆大妄为,竟遣虏骑深入我州境之中,屠戮百姓乡人,毁坏良田,其罪罄竹难书。珍斗胆提请使君,兴义兵,选将帅,筹粮饷,随即一举向东,解救陇西黎庶于水火之中,以偿诸先公之愿……”
张骏闻言微微蹙眉:“前番府中诸属官计议之时,陈折冲不是谏言孤万不可轻易举兵。为何此番却改了主意?如今州中仍不宽裕,动用宿卫与诸州郡之兵剿灭虏骑,又是靡费颇巨。如今无兵无饷,又如何举兵东征?望折冲三思!”
张骏驳斥陈珍的一番话,却已让堂中一干属官更现焦虑之色。方才汜祎的一番话,已是勾起了原籍陇西、关中的诸属官思乡之情。而堂中一干凉州本地士族,也在纷纷思虑着,试图便借此机会,将东征之事敲定下来。
堂中诡异的沉默只持续了十来息光景。跪在张骏几案前的陈珍不曾抬头起身,而一旁上首之中,已有些老迈的左司马阴元却是站了出来,颤颤巍巍地行了几步,而后同陈珍一起,跪倒在张骏座前。
阴元跪倒,使得张骏心下有些不安,连忙起身上前便欲将阴元扶起。孰料他伸出手去拽住阴元的袍袖,扯动一番,阴元却纹丝不动。
“阴司马自武公之时便随公左右。如此大礼,骏可当不起……还望阴司马起身。小侄若有思虑不周之处,还望阴司马提点教训一二……”
张骏眼见这位凉州老资格的臣属跪地叩首,连忙摆出一副虚心受教的姿态。便连自称都因此变为“小侄”。他话音方落,却见阴元直起上身,拱手道:“使君,非属下相逼,只是如今州中上至高门,下至寒庶,皆是同仇敌忾。虏贼残暴,乡人们皆是心中愤懑,前些日子,族人们各自在荫户之中征募部曲,当听闻是要前去讨伐虏贼,青壮纷纷踊跃投军,短短数日,便已募得壮士两千余人。”
“使君先前言道州中无粮无饷,我等身为州中士族高门,亦深受数代明公之恩遇,理应为使君分忧。元虽老迈昏聩,空占左司马之位,却已无法领军出战,只得捐出过半家财,献与使君,以充为大军军需……”
“举兵出征,乃是国事,骏又如何能够侵夺诸君资财?阴司马,此事万万不可……”
张骏话音未落,阴元便出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