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荒历一万两千九百年, 四海暗流翻涌。
于北方枯泽隐匿多年的魔族接二连三冒出头来,向西奔走, 聚于谷卓山下。山下小镇荒废多日,但酒馆茶舍尚在, 酒水齐全,也算个落脚的好地方。
这日天阴, 连绵的小雨下了四五个时辰, 镇口泥泞的路上闪出一黑袍男子,他穿着兜帽看不见容颜, 手上拎着一个足有一人大小的麻袋, 形容古怪。
他环视四周, 拖着麻袋的脚步一顿,拐进一家酒馆靠窗坐了, 没有理会身边三三两两围坐的魔族人, 兀自拍开一壶酒默默吃着。
众人只道是哪一族的闲人,便未将他放在眼里,专心闲聊。
“东躲西藏这么些年, 可算是有盼头了。”一人当先放下酒杯叹道。
众人闻言皆是点头, 口中称是。
“前日族长传信, 我当又有什么糟心事,原来竟是这等好消息, 主上与尊上离开多年, 好好的魔界被折腾成这番模样, 与你们实话说, 我是睡不着的,夜半惊醒,全是仙界那时攻来情形。”
“不错,确实如此,”另一人接口道,“却不知主上回来了,尊上何时能归来。”
众人相觑片刻,道:“至今没有消息,主上只说尊上暂时无恙,未透露更多。”
“许是还在仙界之中。”一人沉吟,低声猜了一句。
旁边的人俱是闭了嘴,显然这档事在他们看来十分屈辱不耐。
“仙界猖狂,待我等攻上天去,哪怕拼了性命也要给他们个好看。”一人拍了桌子,酒杯一震,洒出几滴落在桌上。
众人面上都有愤怒颜色,纷纷叫嚷起来,道:“正是正是,杀一双赚一双。”
“可是我怎么瞧着主上的心思好似并不急于攻上天去。”有人咽了口酒,小声道。
“你懂什么,”一人立刻瞪过去,道,“凡事有先有后,只等召集五族处理了内务,方好安心行事。”
众人点头,心道此话不假。
“只是那串通仙族打开寒渊结界的叛徒,我们私下也找了千余年都没音信,眼下哪能说寻到就寻到?”一人问道。
“这你有所不知了,主上回来后就收到了消息,此人”另一侧的人,往两旁看了一眼,忽压低了声音,道,“有信了。”
众人一惊道:“果真?”
那人点了点头,道:“我也是听族长说起的,眼下这时候,五族族长应在去寒渊的路上了。”
众人均现出几分快意神情,拊掌道:“这才像话,天理昭昭,怎许这等下作的人逍遥!”
他们忿忿而言,言辞里的意思是相同的,连情绪都相似。若是那叛徒出现在他们面前,恐怕就要被群起而攻之,剁成碎块也是可能的。
相比愤怒的众人,窗边戴着兜帽的男子显得平静许多,他停留的时间也很短,几乎在众人话音落尽时,就喝完了酒,往外走了。直行至一片阴翳树林,才再度停下。
一白须老者站在树下,等着他走近。
黑衣男子抬眼看了老者一眼,也不多说,手上用力,将麻袋抛到了他的脚下,道:“人在此,拿去。”他的声音低沉嘶哑,像是很久没有说过话,发声艰难。
白须老者提起麻袋,掂了一下,点了点头,道:“你做得很好,待我禀明主上,你所求之事或有转机。”
黑衣男子唇微微蠕动,道了句多谢。
白须老者摆了摆手,不欲多说,道:“不必谢我,且等等看罢。”言毕,他一口气提着麻袋转身走了,因脚微瘸,走到半路,身子摇晃了一下,才定住,而后化作一道光影离去了。
黑衣男子注视着天边残影,默然直立。
寒渊熙和宫,白须老者拾阶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