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休躺在稻草丛中,呼吸均匀,睡得很香
——从声音听出来,盘膝坐在他的对面,应该是个老人,奇怪的是,虽近在咫尺,但无论如何都看不清老头的脸,仿佛藏在雾中,又仿佛,是他身在雾中,老头人在雾外。
“师尊。”话一出口,他也很奇怪自己为何叫他师尊。
“明天,你就可以下山了。”对面的师尊说,从沧桑的嗓音中可以想见他的银须白发。
“我知道,我已经挑满两个月的粪了。”方休道。
“我说的下山,指的不是悔过崖,而是藏花虚。”师尊道。
“可是,我的剑术还只在琴心境,就这么下山,我怕会给藏花虚丢脸,给师尊您老人家丢脸。”他说得很是诚恳,虽然也不知道一向渴求下山的自己为何此时却想留下来。
“这容易。”师尊说。
他心中一喜:莫不是师尊要将毕生绝学传授于己?却听师尊说:“只要你不说你是藏花虚的弟子,就不会丢我们的脸了。”
“这”他怔住。
“不过你诚心向上,老夫决定传你十言真诀,能否领会,全看你一己修为。你且听好。”师尊缓缓地道。
他赶紧正襟危坐洗耳恭听。
师尊缓缓道来:“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
他忽然就有了一种被耍的感觉,心中的热情顿时消散无踪无影:“师尊,这不是老子的《道德真经》?而且,这里有十二个字”
师尊道:“你不要心急,习剑之人,最忌心焦气躁。心不若止水,这就是你为何一直入不了剑道腾云境。”
“师尊,徒儿知错。”他稽首道。
“咄!”师尊忽然提高声音,“你且听好了!”
“师尊我在听。”他屏气凝神,神情庄严而肃穆,尽量掩饰自己内心的迫不及待。
在一片迷蒙如雾的幻境之中,响起一位银须白发老人沧桑的嗓音:“是鸟时是鸟,是鱼时是鱼。”
“是鸟时是鸟,是鱼时是鱼”他默念一遍,不知所云,一脸茫然。
“记住了吗?”师尊问。
“记记住了。”
“很好。明日下山,不必告别成事在人,能否走出藏花虚,看你个人修行造化了。”师尊说完,倏忽不见。
至始至终,都还是没能见着独孤先生的真容。
他一时有些回不过神来,又有些怅然若失,恍然间竟发现自己身在云中飘飘忽忽脚下踏剑,大惊之下,身子一晃直往下坠落,耳畔风声呼啸,穿过了几层薄云,几树桃花砰!终于听见自己落在柔软稻草丛中的声音。
醒来的时候,清晨的第一缕阳光正透过窗牖洒在方休的脸上,相比于以往的昏沉疲惫,方休第一次感觉睡醒之后的神清气爽,究其缘由,似乎只在于梦境的不同:以往他总是美人入梦春梦无痕,而昨晚,他梦见的是一个老头。
梦里真,真语真幻。一切,却又显得那么真实,连梦中的一言一行,都清清楚楚毫厘不爽地回响耳畔,只是,实在参不破这“是鸟时是鸟,是鱼时是鱼”是什么个意思
次日。
方休决定遵循梦的指示,下山。
他收拾了简单的行李,带了小松鼠,从隐剑居溜下,爬了十几里的山路,从山顶的云层穿过,仿佛从天上来到了人间。眼前的山门如昔未变,山门旁山岩上“藏花虚”这三个大字上的青苔,更厚了。
山门处的官员已经撤走,因为这几年来藏花虚学剑的人已然不多,揩不到多少油水了,徒留一件小破茅屋四面漏风,屋顶的茅草被吹散得差不多了,仅剩的几抹枯草随风招摇,仿佛迟暮老人头上疏于打理的几缕白发,无声述说苍凉。
方休走近山门,他心跳得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