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魏王体丰怯热, 武德殿中设有冰井台, 专藏冰以消夏日暑气。魏王近日食冰太过, 伤及脾胃, 只在府中静养,张湘进来时, 但觉一室凉意袭身, 忙拭干净汗方过来见礼。
“人都打发了?”魏王抬目笑问, 一面命宫人将奉上新镇冰水,张湘应话接过慢饮了, 其寒振齿,不敢贪凉,遂笑着搁置一旁, 指道:“难怪此物会伤累殿下。”
魏王笑道:“雪衣未免太过惜福养身,放心,偶一用之,不会蹈孤之覆辙。”说着撇下此节不提, 仍问道,“今日来探看的都有哪些人?”
“户部员外郎丁蘅,还有兵部c刑部几个无关紧要之人, 算是前两日的, 六部倒是齐全了。”张湘笑对, “安仁亦托人带了话, 因他母亲这两日身上不好, 明日便过来, 还望殿下恕他怠慢之罪。”
魏王“啪”地一声合了书,扬手阻道:“万不可让安仁过来,他如今得制考一般的好处,既是陛下天恩,又引百官瞩目,孤怎可再张扬。”
说着起身略行几步,转身看向张湘道:“世人虽皆知他是孤的门客,今日却是陛下的臣子,雪衣难道不懂这一层道理?”
张湘皱眉道:“可六部这几日来探望殿下者,只怕也难逃圣目。”
魏王笑道:“他们来探望孤,是他们的事,见与不见,孤说了算,可安仁到底是从我这出去的,如今拜了监察御史,品阶虽不高,却可谓‘清’,可谓‘要’,”魏王说到此,终露淡淡自得之色,一带而过,“孤这里既得彼一层便宜,自要失此一层便宜,孤的乳母不还住在旧府里,孤自当得闲便去探望的。”张湘会意道:“殿下所思方是正理,眼下该走的走了,该来的也来了,只是臣未曾想,陛下竟让崔维之入了东宫。”
魏王哼笑两声:“陛下之意仍在崔氏,如今相公是再不能置之度外的,边疆的马尚放不得南山,除却叶懋仪哪个节度使是省油的灯?所谓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崔珙在边疆扎根太久,岂是三年五载便可清楚干净的?只说石堡事后,陛下已对他是十分戒备,如今连走两棋,东朝同崔氏便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看这势头,东朝也罢,崔氏也罢,是荣不得的,陛下既存了打压高门世家的念头,他们岂能逃得过?胫大于股,祁人前事,又岂不为鉴?”
“更何况,”魏王拍了拍张湘肩头,“唰”地一声甩开了折扇,十分倜傥神情,“以东朝那多疑伤心的性子,崔维之便是再世孔明,一心碎首糜躯,他倒做不得刘皇叔。孤听闻崔二公子又清高得紧,未必愿为东朝展鹰犬之用,既是如此,这二人怕也是难谱君臣佳话。”
张湘一面听,一面则凝神瞧魏王手中那折扇,末了,点头笑道:“殿下将东朝和那崔二公子看得确是透彻,殿下这山水图也确是妙,咫尺之内,便可览万里之遥,今日在扇为虚,明日未必不在身为实。”
魏王呵呵摇扇:“雪衣未免太看重这闲时消遣,”说着目光慢慢移至扇面,目含讥讽,“这算得了什么?”张湘皱眉,面露疑色,魏王已是笑道,“孤待这几日病愈,便要上表请件事,万里河山,”他将折扇往张湘手中一掷,笑得越发莫测,“又岂是一把小小纸扇可图?”
午后先是远处滚了几声闷雷,片刻功夫次第近了,紧跟黑云翻墨,惊风乍起,不多时白雨跳珠,本聒噪不堪的夏蝉嘶鸣不知何时销声匿迹,政事堂里崔珙几人方用了饭,有内侍进来通传:
“幽州节度使所遣使者康孝义拜相公禀事。”
入京禀事的使者因循惯例而来,崔珙遂问道:“此人现下身担何职?”内侍答道:“左骑卫将军。”崔珙点了点头,又问道:“高不危曾收养一落难胡人为义儿,可是这个康孝义?”内侍笑道:“相公也知此事,节度使大人有亲兵百余人,乃一时豪杰之士,皆为义儿,相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