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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却见萧令明进来,待他见礼后,方走上前去躬身道:“殿下。”

    萧令明却并不意外吴王在场,只对幼弟微微一笑,吴王遂对二人一一道:“臣先告退了。”皇帝扬了扬手,“不急,你哥哥是本朝书画第一人,让他来评评你的字。”

    皇帝目示太子,萧令明自谦两句便移步至案前,打量一番回道:“五弟的字已初见骨力,日后多加磨砺,定有所成。”说着目光忽瞥到一旁字帖,乍一看,以为祁人真迹,再仔细勘别,方看出不过是双钩填墨,纵然有几分逼真轮廓,然墨色变化与笔势流动并不能完全展现真迹所藏韵味。皇帝观他神情有时,问道:“太子看出这是何人手笔了?”

    尖峭刚利,虚实分明,并无半点含糊之处,太子看出这乃祁人成大司马摹本,当出自前朝书法大家之手,然真迹早湮没于岁月深处,萧太子遂道:“陛下所得,当为前朝响拓,臣虽未见过成大司马原本,却也觉摹本太过严谨刚锐,恐时人多以法度严苛看成大司马,但摹本终少大气,少从容,不过已是佳作难得了。”

    “五郎听见没有?你哥哥纵然是未曾见过原本,也照例有信口开河的本事。”皇帝哼笑一声,吴王见状忙道:“前朝所修《祁史》中曾云成大司马书法为古今之冠,想必定如殿下所言,自是大气从容。臣以为殿下判断有理可依。”

    皇帝笑道:“前朝开国者乃成氏并州部将,于成氏是精贯白日,刘氏修《祁史》,自要替成氏翻案,要为他正名,有些溢美之言不足为奇。”

    话既至此,臧否难辨,殿内遂缄默一瞬,皇帝起身踱步道:“既说到了成大司马,你们说说看,他这个人如何?”

    吴王思想方才皇帝言其字那两句,又细想这两句,心下已有主张,却只是看了看太子,复望向皇帝怯怯道:“儿尚不曾将《祁史》读完,成大司马诸多事迹并不清楚,陛下,恕臣不敢妄言。”

    皇帝一笑:“作古前人,有何妄言不妄言的,五郎,你是初生之犊,没那些个条条框框,怎么想的,就怎么说,不要看你哥哥。”

    吴王面上一窘,只得答道:“是,臣以为南朝门阀秉政,大司马却不为门户私计,心怀天下,虽彼时有蜚语恶言,然公道自在青史。不过陛下方才已点透,实因前朝刘氏同成氏渊源颇深,是故如此,倘换作他人,盖棺亦未必可作定论。”

    皇帝见太子毫无动静,问道:“太子怎么想的?”

    “臣同五弟所想无二,惟庸人无咎无誉。”萧令明读史时亦钦佩此人,便懒得再作掩饰,顺吴王之势言说两句,皇帝目光一直在两人身上交替,此刻略无表情道:

    “太子这句说的醒目,惟庸人无咎无誉,谤满天下者,未必不是豪杰,誉满天下者,未必不是乡愿,圣人说,乡愿,德之贼也,《祁史》中所载乌衣子弟,有个叫顾曙的,太子记得吗?”

    萧令明答道:“臣记得。”

    皇帝扯了扯嘴角,冷笑道:“朕看此人,便是德之贼也,钓名之人,实为国家祸害,他生前,无人不赞,正可谓誉满天下,太子当细读《祁史》,这里头没那么多春秋笔法,以史为镜照衣冠,”说罢拈起吴王所习大字,定神看了两眼,沉沉道,“朕看吴王的字,好的很,以骨胜,做人亦当如此,宁拙毋巧,宁丑毋媚,宁支离毋轻滑。”

    皇帝绝少如此诲尔谆谆,两人亦绝不敢听者藐藐,而太子萧令明于恭谨聆听时,心内却已是隐隐不安,正觉如剑悬顶,已听皇帝冷哼一声:

    “朕说这些又有何用?我朝豪杰朕未见几人,乡愿倒就在眼前。”

    天音不疾不徐,非重非轻,却听得萧令明面色登时化作雪白,气氛陡然僵硬,吴王亦觉尴尬,一时默默不敢作声,亦不敢擅自离去,暗暗瞥一眼太子,只见他掌已成拳,指间关节处泛出一片青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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