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未修行过。”
夏仇天听不真切自己所说的话,因为他表面上鼓起勇气,潜意里依旧怯懦。他明白这里是各道观弟子进修学习的参云阁,而不是传授他入门知识的普通场所,但这是他唯一的一次机会,他想牢牢抓住,正是如此,他才会怯懦,害怕,害怕那道光只是从他眼前忽闪而过。
碍于胖道人威严的那些弟子此时再也忍受不了这样直白的一句话,满堂哗然,哄笑声不绝于耳。
感受着夏仇天微微颤抖的身躯,胖道人没有再次喝止,而是把手移到他的颊畔,伴随着指尖传来的滚烫,将他的头抬了起来。
“既然参云阁规定必须保证门下每个道观中至少有一名弟子可以来此进修,那么无论你有没有修行过,都无关紧要,重要的是你得努力。”
与胖道人先前那些洪钟之音相比,这一句轻声细语让夏仇天由耳入心,将他的怯弱打消的无影无踪,让他对这位喜怒无常的道人有了新的看法。
这堂晨课并没有因为夏仇天的小插曲而改变什么,当胖道人沉默着走回众人面前时,一切都恢复了平静,那些弟子都明白,一个时常发怒训斥他人的人,沉默起来是最可怕的一件事。
夏仇天只是十六七岁的少年,他的内心也不够强大,他无法忽视那些冷嘲热讽和轻蔑的眼神,原来憧憬的授课内容此时无心去听,也无法听懂,他清楚的知道其中的差距,十几年的光阴不可能在朝夕之间就能弥补,他看着窗外的一缕阳光,思绪万千。
此刻的青云观内,长孺道长依旧习惯性的站在台阶上,负手而立。天际的层云被阳光消散,那仙宇楼台璀璨夺目,他的心境已不似以前,他不再去回想往事,而是担心那个一手抚养成人的徒弟。
青云观的生活原本就是单调而冷清,可当夏仇天这一去之后,多年未曾体会过的孤独再次来袭,传遍这位老者的全身,汇聚在方寸之间。
“老朋友,别来无恙?”
面对这突如其来的问候,长孺道长没有显现出任何的异样,他早就已学会了猝然临之而不惊,无故加之而不怒,他只是收回目光,转过身来。
“我知道你一定会来。”
肯定的话语,肯定的目光,他注视着眼前的昆玉,时间仿佛回到了多年前的那个落暮。
十五年前。
斜日落暮,血红的光影将西巅之境映照其中,那些延绵纵横的奇峰,那些斗折蛇行的林壑,那些古旧庄严的楼台,那些缥缈如缕的孤烟,如同仙人遗留的巨幅画卷,缓缓展开。
青云观田中的春泥滋养着簇簇新绿,青藤篱笆上三两无名黄花轻轻点缀,一道青光从长空掠过,昆玉悄无声息的落在道观的石阶上,不知是怕打破这里的静谧,还是怕吵着怀中的婴儿。
“进青山白云道院,出绿水野鹤人家。”昆玉的目光从门前的对联一扫而过,半只脚还未踏过门槛,便被身后传来的声音打住。
“原来我这荒野旧观还有人记得。”
“长孺道长哪里的话,你这青云观可是神仙都求之不得的地方。”昆玉回过身,与长孺道长四目相接,微微颔首。
长孺的目光最终停留在对方怀中,眼中闪过一丝疑虑,将其请入大堂。
供台上的沉香缓缓燃起,这味道对长孺来说再熟悉不过,可是此刻闻起来却夹杂着一丝异样。二人坐下,一盏白瓷茶杯,几片嫩芽轻浮,本是旧友相见,却无寒暄之言。
堂内的气氛一时静默到极点,早春的夜幕依旧带着丝丝冷风。昆玉看着眼前的茶杯,而长孺望着他怀中的婴儿,双方都缄口不语,各自盘算着什么,任由冷风侵蚀。
“咿呀!”
婴儿稚嫩的叫声打破了堂内的沉静,昆玉略带尴尬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