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今年八月开始,礼部训学司的一千五百名太学生将赴日本,朝鲜,以及各省任教,推广我朝正音。当初孤决定用罗马文标识读音,以便全国普及江淮官话,你们大多反对,称其为胡化,蛮化。孤不能违逆众意,只能先在军队推广,效果极好,即使是外籍雇佣兵团,三年服役期满,也都能讲江淮官话。这些人退役后,因为通汉语,许多被聘为吏员,方便我朝管理各地。”
郑斌道:“殿下,当初臣反对罗马文,也是因前车之鉴。自安史之乱起,中国失河朔三镇六百年,失河西雍凉之地四百年,失辽东之地七百年。中国之人,渐染胡俗,日与之化,身其氏名,口其言语,家其伦类,忘其身之为华,十室而八九矣。后太祖高皇帝悉以胡俗变易中国之制,厌之,胡服胡语胡姓一切禁止,于是百有余年胡俗悉复中国之旧矣。那罗马文,泰西人所创,以此教导百姓,岂不有违陈文正公汉化之举,再行胡化?”
朱克臧道:“罗马文是表音文字,书写简单,学习传播快,适合用以教授语言。汉字是表意文字,书写复杂,因此向来只有士族之人习得。汉字有汉字的好,我们能读懂两三千年前的古文,而泰西人要读懂数百年前的文字则极为艰难。但我朝也因此教化之力甚弱,统治安南上千年,最后只有上层被汉化,下层庶民仍然不服王化。郑尚书通读国史,不如回忆一下,辽国汉人何时被契丹化的?而契丹人又是何时才被汉化的?”
郑斌呐呐道:“辽国汉人中期以后就就契丹化了。《宋朝事实类苑》中记载,韩木巳作为辽使出使宋期间,“嫌朝服太长,步武萦足,复欲左衽”。可见契丹境内,北宋真宗景德年间,部分汉人已经习惯穿胡服。多次出使契丹的苏文定公(苏辙)在《出山》一诗中说:'汉人何年被流徙,衣服渐变存语言。'那时,辽国汉人已然契丹化,也就略强于'汉人尽作胡儿语'之唐河湟地。”
“《唐律疏议》明文禁止汉人之间异辈婚,但据《耿延毅妻耶律氏墓志铭》所载,耿延的续娶夫人是原配夫人侄女。辽国汉人婚俗中还兴'抢婚'。可见,仅在辽国时期,华北汉人衣着风俗俱已胡化。”
朱克臧追问道:“那契丹人是何时汉化的呢?”
郑斌道:“契丹人虽久慕汉风,自诩彬彬不异于中华,然一直以本族髡发尚武为荣,南北各治以留存契丹风俗。后蒙元时期,契丹人,女真人,党项羌人与汉人皆称'北人',契丹人才于元朝湮没汉人之中。”
朱克臧笑道:“夫子们自诩王道正统,认为华夏文明才是至高无上,那怎么汉人胡化比胡人汉化容易的多呢?朝鲜日本安南可有万历年之前的汉人存在?而我朝三百年可曾将境内的蒙古人色目人同化?国祚衰弱之时,他们不就趁机叛乱屠杀汉人了么?多尔衮原本想废除汉字,以满文取代,只是剃发易服就遭遇极大抵抗才放弃狼子野心。”
“兴儒学,行中原法制就能让蛮夷归附?蛮夷喜欢的是花花江山,吃的喝的穿的玩的,而不是什么儒学大道。朝鲜人说,自从向后金朝贡,除了常规贡品,多了一样东西,柿子。最初只要几百个,后来要几万个。为了满足满洲人的需求,朝鲜每年秋天在义州准备四万个柿子,在秋冬之际运到沈阳。后来又要梨子,说是要祭祖,每年几万个梨子祭祖,也不怕把他们祖宗撑死。顺治初期改为大宗进贡蜜橘。满洲人为何要打我大明?穷怕了,饿怕了,嘴馋,想吃好的喝好的。吃饱喝足之后,他们也会把玩诗词歌赋作为消遣,附庸风雅,在无耻文人眼里,这就是汉皇了。”
“罗马文能让蛮夷尽快学会汉语,会汉语的人才有机会吃好的喝好的穿好的。不会的人就老老实实为我朝劳碌,娶不起女人看不起病,过个几代也就绝嗣了。语言是塑造族群认同的第一步,文字是第二步,前后有序,最终目的是改变其风俗和信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