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动在凌晨开始,领队的塔思哈说,这个时间人最困乏,警惕性也最松懈。
北疆冬季的夜空冷清寂寥,天上没有一片云,一弯新月高高的斜挂在天边,冷漠地注视着乌拉大军缓缓向黑水人营地靠近。
一哲随队伍默不做声的行进在冷风凛凛的山谷间中,地上铺着一层薄薄的积雪,反射着月光的清辉,百步外可以见人。
特别勇士团队走在最前面,身后紧跟着乌拉骑兵,所有的战马已全部摘掉马铃,钳口衔枚,蹄子包着柔软的乌拉草垫,除了细微的咯吱咯吱的积雪碎裂声,整个队伍几无声响。
一队同样悄无声息的弓箭手紧随其后,脸罩遮面,铠甲护身,月光下像一队鬼魅,让人感觉阴森可怖。一哲清楚,这些无情的杀手,是专门为他们服务的。
初春的早上寒气袭人,黑暗掩盖了人畜呼出的白气。一哲和杜冯都是弓箭手,走在特别勇士团最后面。
想到这本是万物复苏的季节,他们此刻却是前来杀人,一哲心中有些紧张,杜冯就在他身旁,看出一哲的紧张情绪。“一会千万记得把箭壶塞满,打起仗来,箭就是命!”杜冯想转移一哲的注意力。
一哲记得在六道湾有个老兵也这么说过,但他更觉得这些箭是死亡,是敌人的死亡,每一支利箭都可能夺去一条鲜活的生命,然后留下死者亲人面对无尽的悲痛。
可又有什么法子呢,这些打打杀杀的事虽由普通士兵执行,但却不是他们这些普通人所能左右的,北疆数百万人的命运,其实还不是就掌握在高高在上的那几个人手里!
有时候,一哲真感觉这个世界非常不公平,同样生而为人,为什么有的人能决定其他人的生死,有些人连自己的人生都无法掌控!天下生来就是他们的吗?被主宰的永远都是人数众多的百姓,难道这就是天神所说的公平?
“你杀过人吗?”杜冯小声问一哲。
一哲摇摇头,一哲自进入勇士团以来,从没有参加过战斗,六道湾诛杀相柳是唯一的一次实战,虽然对方虽然长着人脸,却不能算做人,除此之外,他只在跟阿玛打猎时杀死过野兽。
“其实,杀人同杀野兽没有区别,无非是流血,挣扎!”杜冯残忍地说。
“你杀过?”其实一哲知道杜冯是因为杀人而被关进地牢,但杜冯没说具体原因。
“杀过!”杜冯点点头,“那是我们村的一个恶霸,那家伙常年欺负我阿玛,从我小时候就开始,直到我长大了还是一样,他已经习以为常了!”
杜冯停顿了一会,接着说到:”其实,我本来没想杀他,那次他跑到我家欺负阿玛,我阿玛根本不敢反抗,结果那家伙得寸进尺,竟然开始对我的姐姐动手动脚,当时把我气急了,顺手拿起个东西对着他后背就是一下子,结果他一声惨叫,随后血就流了出来,这才发现我拿的竟然是一把杀猪刀,几乎将他刺穿,那家伙摇摇晃晃地站起来,一手捂着胸口,另一手指着我,瞪着眼睛,嘴里发出嘶嘶的声音,他想说话,但已经说不出来了,过了一会,他嘴里开始往外吐血,一大口一大口的吐,随后就躺在他不动了!”
一哲一直静静的听,没有说话。
“连挣扎都没有!一个大活人,一转眼就变成一具尸体,渐渐变得冰凉,到今天我还记得那种眼神!”杜冯沉浸在回忆中,没有内疚,反而有一丝得意。“你见过死鱼的眼睛吗?和那差不多。”
杜冯沉默了片刻,正想开口问一哲什么时,前面的队伍突然停下了,过了一会,领头的塔思哈压低声音对大伙说:“都睁大眼睛亮出家伙,前面就是黑水人的营寨,等一会看见火光,所有步兵全给我往上冲,记住了,一个人五十铜贝,一匹马八十铜贝,如果能活捉到黑水俘虏,嘿嘿,一个一百铜贝!大伙记住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