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偶尔有空,就会回到这里,这个已经几乎被废弃了的小镇,回到早已人去楼空破壁残垣的危楼里。推开房门,不出意料,父亲还在屋里,他偶尔看看报纸,偶尔坐在破沙发上对着早已没有电视的电视墙看着“电视”。
他见我进了屋,应了一声:“回来了啊。工作顺利吗?”然后没有多言,继续看电视。
我走过去,蹲在他脚边:“爸,我又回来看你了。”
他摸摸我的头:“傻孩子,今天怎么这么多愁善感。”
“爸,你已经死了啊,死了很久了。”我微微抬起头看着他说。
他也盯着我,几秒钟后,又看起了电视,仿佛听不到我的这句话。
“爸,你看着我。”我眼含着泪水,用手轻轻捧起他的脸对着我,“爸,你已经死了20多年了。你在这里已经待了20年了!”
他依旧停顿了几秒,不曾听到我的话,然后又看自己的电视,冷不丁还指着空无一物的墙角,淡淡说一句:“冰箱里有水果,要吃你自己拿去哦。”
我垂下头,这样的对话,我已经习惯了。父亲,他无法得知关于他死去的讯息。
这种状况,从20年前说起。父亲去世后,某一天,他又回到了家里。但所有的人都看不到他,除了我,他不和任何人说话。每天照常做着一些看似正常的事情。例如在根本没有饭菜的用餐区吃饭,躺在原本就有床,但现在已经空了的地上睡觉。而每每我提到这些“穿帮”的话题或试图告诉他已经死去的事实时,他总是充耳不闻。而且我渐渐发现,他所看到的时空与我所见完全不一样。
但自从父亲“回到家”以后,我们的状况就完全变了。虽然他只与我交流,而且和现世没有相互影响作用。但,年纪小的孩子,我的小伙伴们能看到他的。根据他们的描述,我家里有一个瘦高的黑影,怪异的身形和脸上有突起的眼球。大家都不再和我一起玩。母亲也提心吊胆,很是恐惧。没多久,我们就搬到邻近的市区。而我的父亲,却一直留在了那个屋子里。
后来,我时不时会回到这个房间,在堆满凌乱废弃家具的房子里,依旧可以看到父亲在过着日常的生活。
“爸,这房子,就快拆迁了,你以后还在这里吗?”我问。
“你听谁说的?拆这里?那我们这些邻居这么多人怎么安置。”父亲很诧异。
我不想去反驳什么,因为我知道我告诉他现在的任何情况,他都不会听见。
我的电话响起。是妈妈打来的:“孩子,见过你爸了?”
“嗯,但还是没用,他仍然住在这里。”
“那”
“到时候再说呗,房子拆成空地后,我再过来看看吧,如果他还在这儿,我再想办法。”和母亲聊了几句后挂上电话。
“你待会儿就要走了对吧。”父亲拍拍我的肩膀,“好好工作,有空就回家坐坐,太忙的话也不用特地赶回来。我和你妈身体都很好,你不用操心。”
我忍不住泪水,抱紧父亲:“爸,您放心,我会经常看您,下次我把您的孙儿也带来一起看您。”其实我早想带孩子来看看父亲,但考虑到在儿子的眼中,父亲或许也像在其他小孩眼中那样是个怪物,再加上家人都反对我带孩子过来见这个早已死去的人,所以一直作罢。
“小孙儿都几岁啦?”父亲问道,就如同其他有“穿帮”的话题一样,无论怎样逻辑和时空不符,他都一点也不惊讶或者质疑。
“5岁了~很健康。”我回答。
“好好,健康就好~~~”父亲若有所思。
我擦干眼泪,走向这间废弃房屋的门口:“爸,我走了。我还会来看你的。”
“我,可以搬过去和你们一起住吗?可以给你们带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