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博士那儿回来的第二天,真正的悲剧便降落到城川刚一的头上。
那天早晨,城川刚一上班后,整个上午一直在主持一个纵火犯的首轮公审。
昨晚大池博士的一席话一直压得他透不过气来。他想干脆听从博士的开导吧,可老感到心中有一股抗拒力。
临近中午时,他接到一个电话,是从市内一个医院打来的,说他独生子道夫因车祸受重伤,被送进了医院。
当城川刚一赶到医院,夫人正伏在儿子病床边哭泣。他见状不由得抽了一口冷气。
“不行了?”
“不,还有知觉。只是,……相当重,已经……”
他神色黯然地走到儿子枕边时,道夫微微地睁开了眼睛。
“怎么样?道夫?”
道夫的嘴唇微微哆嗦。
“咹?难受吧?……咹……”?
城川刚一几乎跪了下来,把耳朵贴近道夫的嘴边。
“我房间里的《经济学辞典》里夹着的,……看……”
听到的仅仅这些。
急促的呼吸,说明已经弥留。
“道夫!”
夫人失声恸哭。
“请宽恕我,……我坏。父亲,……对不起,……对不起,……”
这次声音听得很清楚。说完,他身子挺了挺,随即颓然倒下。
城川刚一木然凝视着儿子。从道夫的面容难以捉摸这突如其来的死。这孩子究竟向谁请罪?请什么罪?城川刚一在夫人的抽泣声中,迷迷糊糊地陷入了对那件事的沉思。
对于城川刚一来讲,可怕的是当晚真相大白。
按道夫临终前所说,城川刚一找到了夹在《经济学辞典》里的一封手记。
恐怕道夫生时并不打算把它公诸于世。
尽管如此,城川刚一感到自己能够理解道夫不得不写这个手记的心理。一个心头受到钝刀割肉般折磨、而又埋藏着重大隐秘的人,有时会被一吐为快的冲动所驱使,不论对谁都想倾吐一番,他已经实在无法忍受这种缄默的痛苦了。
道夫正是如此。可是,他却不得不强忍着那种痛苦的折磨。他拚命和坦白的本能搏斗,大概是通过把“讲”换成“写”,借以不住地抑制那股冲动,所以,他的手记通篇文字断断续续,支离破碎,以致城川刚一读至最后才弄懂他的全部意思。
正是城川刚一的儿子才是真正杀害藤崎洋之助的凶手!应该送上断头台的,不是名叫铃木正三的青年,而恰恰是法官自己的爱子——城川道夫!
道夫为什么要杀藤崎?手记里记述得相当详细。这里只摘录其中一些必要的段落。
(手记的一部分)
我懦弱。我卑怯。我的手沾污着鲜血。我活在世上的每一天、每一夜,都是对神的冒渎。我的生,靠两个人的死支撑。我打心底里深恶痛绝一个已经干出这种事而还贪恋人世的可悲的人!可我一筹莫展!
铃木先生,请别那样盯着我!我害怕从照片上所看到的你的双眼!判决之日,听说你面向旁听席,“喂、喂”地呼喊。你恐怕是冲着我的吧?我虽然因为害怕、胆怯,没敢坐在旁听席上。可是,你喊声的余音永远在我的心头回响。尽管这样,我还是没有勇气站起来回答你:“喂——出来啦!”啊!寡廉鲜耻!不要脸!胆小鬼!
弓子!自从结识了你,我的一生都变了样。你同我同期进公司工作,所以我从一开始就对你感到特别亲切。每天早晨,你上班比谁都早。只要一看见你穿着藏青的工作制服,轻快的干活模样,我的心头总感到温暖开朗。从那时候起,我很快养成了早起的习惯。我上班比别人都早。我多么珍惜那段只属于我们俩的几十分钟的时光啊!只有在这段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