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眼前出现了一座层峦叠峰的大山。康福认出,这是安徽当涂县内的东梁山。他对那汉子说:“兄弟,我们不走了,就在这里停下来吧,我曾经在此地住过一段时期,山里有许多好草药,我要在这里养伤。”
“行。”
那汉子跳下马,牵着缰绳,向山中慢慢走去。山风吹来,被热汗浸了整整一天的他们感到通体舒服。一路访查,最后看中了一户封姓人家。封老汉今年七十二岁,老伴六十五岁,无儿无女。老头一世行医,慈面佛心,悲天悯人。一圈竹篱笆围住五间茅草房,后园一半种蔬菜,一半种草药。那汉子对老汉说,他们是表兄弟俩,外出做生意,不幸遇着歹人,打伤了表兄的肩骨和腿,请求老大爷收留住下来,并帮表兄治骨养伤。说完又从黄包袱里拿出一绽五十两银子的大元宝来。
封老汉没有收银子,却满口答应他们的要求。当夜,老俩口治蔬具酒,像对老友一样的款待他们。吃完饭后,用草药给康福洗净伤口,又给他的左肩和右腿敷上两个厚厚的药包。康福躺在床上,伤痛似觉消失殆尽。
“兄弟,你叫什么名字,是哪营那哨的?为什么带我离开江宁?”康福问那汉子。这一天来,他一直想问,只是一则坐在马背上奔跑,谈话不便,二来自己气力不济,不能多说话。现在,他不能不问了。
“康大哥,我是什么人,你是绝对想不到的。”那汉子坐在他的床边,笑笑地说,“我不是你的湘军弟兄,我是你的对手,一名太平军军官。”
“这是真的?”康福大惊,若不是腿已断,他会从床上一跃而起。
“是真的。”那人早有所备,对康福的惊讶一点不介意,“康大哥,你听我慢慢讲。”
原来,救出康福的这个汉子,正是当年在宁乡小饭铺看曾国藩写字的那群太平军中的一个,后来奉韦卒长之命送狗肉给曾国藩、荆七吃,又拿纸笔来要曾国藩誊抄告示的那个细脚仔。他当时只有十五六岁,是太平军中数千名童子军的一名。康福因去看望表姐,错过了与他见面的机会,但他的弟弟康禄投靠太平军时,恰恰投的便是韦卒长的部队,编在细脚仔一个伍里。细脚仔从懂事起就不知他的父母是谁,他是在乞丐堆里长大的。太平军埋锅做饭,他到大铁锅前讨锅巴吃。韦卒长见了可怜,收他当了名童子军,问他叫什么名字,他答不出。大家见他两只脚长得比别人的手臂还细,都叫他细脚仔。
细脚仔投军三个月后,遇到了康禄。小家伙最是单纯热情,对康禄很关照。一路行军过程中,又将三个月来在太平军中所学到的关于拜上帝会、均贫富等理论,以及民族大义等等讲给康禄听。虽然细脚仔的知识肤浅,但他对太平军感情深厚,那些肤浅的道理出自于他的带有浓厚感情色彩的嘴中,给刚投太平军的康禄以深刻的印象。康禄比细脚仔大几岁,又武艺高强,细脚仔对他很尊敬。后来,康禄不断迁升,细脚仔一直跟在他的身边。直到康禄当了楚王,细脚仔还是以总制的官衔充当他的亲兵。关于康福的一切,细脚仔都知道。天京失落的前夕,康福进楚王府劝弟弟,隔壁窗外,细脚仔把康福看得清清楚楚,兄弟俩的对话也听得清清楚楚,他从心里对楚王崇仰不已。天京外城攻破后,细脚仔没有重伤,本可以逃出城,但他没有这样做。他要和楚王一起,与受伤的五千烈士自焚殉国,用一死表达他对信仰对友谊的忠诚。但康禄想得更远。就在康福带领湘军冲进太阳城的前一刻,康禄把细脚仔叫到跟前,交给他一个黄缎子包袱,沉重地说道:“兄弟,你年纪轻轻,又没有重伤,不要走这条路,往后还有更重的担子要你承担。”
“王爷有何吩咐?”望着已瘦成骷髅似的楚王,细脚仔心情异常沉痛。
“你带上这个包袱,趁着清妖抢金龙殿财物的混乱时刻,冲出天王宫,逃出天京城,然后设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