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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这个风浪,他向法国道歉回来,依旧可以做他的通商大臣;若兵衅一起,中国失败,他重则杀头,轻则充军,此外别无选择,必须说服这个倔硬的老头子。要说服曾国藩这样的人,崇厚自有一套办法。

    “老中堂,罗淑亚、威妥玛这个照会,的确太过分了,就是晚辈看了也觉气愤。他们在老中堂面前算得什么?老中堂是泰山昆仑,是万里长城,他们有什么资格‘正告’,真是放狗屁!”

    崇厚说到这里,完全是一副义愤填膺的神态,曾国藩的火气开始消了一点。他未能免俗,他和所有青壮年时立过大功的老人一样,这两年来,越来越爱听恭维话、奉承话,全然不记得十年前对左宗棠喜听出格颂扬毛病的批评了。

    “不过,老中堂,他们是有所依仗的呀!”崇厚换成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他们依仗的是炮舰,是世界第一流的武器。我的衙门里有好几个法国英国佬,我暗地问过他们。法国佬说他们的第三舰队有十艘兵舰,全部装的是六十四磅重炮,并可一次装十个连发,任什么坚固的石城都不可挡住。炮兵的盔甲全由精钢制造,一般铁子都不能穿过,更何况刀枪了。英国佬说,驻在加尔各答的舰队是英国远东王牌舰队,曾经征服过世界三十几个国家,舰队司令是英国第一号杀人不眨眼的魔王。他们说,这两支舰队只要开进天津港一放炮,不到一个时辰,天津就会变成一片废墟,五十万天津百姓将化为一堆枯骨,京师将再次沦为战场,太后、皇上又要仓皇北狩。”

    崇厚说到这里,看了一眼曾国藩。只见刚才怒气冲冲的毅勇侯无力地倒在椅子上,双目微闭,数不清的皱纹深深地刻在蜡黄的长脸上,犹如一个处于弥留状态中的病人!他已知这几句话,打中了老头子的要害,于是移过身子,对着曾国藩的耳朵轻轻地说:“老中堂,晚辈还要禀告您一个不好的消息。”

    “什么事?”曾国藩的左目睁开了,背部离开了椅子。

    “俄国、比利时,美国都已放出风声,他们将全力支持法国、英国的军事行动,要船出船,要炮出炮,要人出人,不达目的,决不罢休。”

    三口通商衙门对洋人的信息一向最为灵通,而曾国藩自己根本没有这一套班子,他不得不依赖,也不得不相信崇厚提供的情报。“看来对法国以外的那些国家的安抚,并没有起到作用。”曾国藩心想。他的左目又闭上了,重新瘫倒在椅子上,嘴唇动了几下,似要说话,但终于没有说出声来。

    崇厚站起来,走到曾国藩身后,完全以晚辈后生的谦卑态度,弯下腰,轻声说:“老中堂,晚辈知道您是一个顶天立地的英雄,宁折不弯,宁死不屈。但老中堂今天一身系江山社稷之安危,系中国数万万百姓之安危,系皇太后、皇上之安危。己身可折,江山社稷不可折;己身可死,中国数万万百姓不可死,己身可辱,太后、皇上不可辱。老中堂,您就来一次委曲求全、忍辱负重吧!”

    崇厚这时已语声哽咽,几乎要掉下眼泪来。曾国藩的思绪乱极了,体力也衰弱极了:“崇侍郎,你先回去,让我好好考虑一下,晚上你再来!”

    崇厚走后,曾国藩走进卧室,他按多年养成的习惯,关紧门窗,点上一炷香,开始冷静地前前后后地仔细思考。过去他盘腿坐在床上,现在他已无这分体力了。他睡在躺椅上,腹部盖一件旧马褂,袅袅升起的轻烟,使他的思绪渐渐宁静。

    来天津二十天,津案的眉目已完全清楚了。发生在天津的这一桩教案,与发生在江西、四川、贵州、湖南等地的教案一样,是中国百姓长期对洋人愤激而成的大变。自从允许洋教在内地传播以来,教堂到处滋事。凡教中犯案,教士不问是非,曲庇教民,领事不问曲直,一概庇护教士。遇有民教争斗,平民恒屈,教民恒胜,教民势焰愈横,平民愤郁愈甚,郁极必发,则聚众而思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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