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镖师被湘江上第一富有的排主所雇请,多年来往返于衡州、长沙、汉口之间,从来没有出过事,沿途强盗都怕他。后来,老排主死了,少排主掌舵,他不喜欢镖师的直爽脾气,加之镖师也老了,几次想辞掉他,只是见他手下徒弟都是好汉,防盗护排少不了他们,只得依旧高价雇用。镖师本人却没有看出这一点。他觉得徒弟们长期跟着他,不能自立门户,出息不大,于是把一个个都推荐出去。几年后,身旁的徒弟都走光了,少排主便将他解雇了。镖师回家后不到一个月,便被仇人害了。临死前,家父去看他。他送给家父这件护身坎肩,沉痛地说:‘英雄不可自剪羽翼!’”

    曾国藩心里猛地一怔,两眼直直地望着杨岳斌。他一向将杨岳斌视为朴讷无文的周勃式的人物。杨岳斌不善言辞,也不喜言辞,偶有所论,必然是思之至深,非说不可的话。曾国藩喜欢这种性格,他讨厌夸夸其谈而又没有真知灼见的人,提倡讷于言而敏于行。杨岳斌可谓这方面的典型。因此,杨岳斌每有所言,曾国藩都极为重视。刚才这句“英雄不可自剪羽翼”的话,引起了他的强烈震动。尽管这句话在决定裁军之后,他不时听到人们说过,但都远远不及从杨岳斌口中说出的分量。

    “厚庵,看来你送我这件坎肩的背后还另藏着别的内容。”

    曾国藩回过神来,又不自觉地抚摸胡须了。

    “老中堂。”杨岳斌将上身倾斜过去,郑重地说道,“目前陕甘回民骚乱,朝廷派卑职去的目的在于平乱。陕甘绿营不能当此大任,卑职还将请求随带一支湘军去;若朝廷允许,将从水师中抽调。水师官勇能打仗的多,且是卑职的老部属,刀光血火中过来的弟兄们,到底信得过些,所以请大人暂不要解散长江水师。大人要撤湘军,这当然是很英明的决定。江南的大仗已经结束,再养一支十多万的人马,既耗费粮饷,加重百姓负担,又让朝廷不放心,不是好事。何况仗打久了,军营暮气很重,腐败成风,若不裁撤,也会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故卑职对裁军完全拥护。不过,卑职说句实话,据说大人要把湘军全部裁掉,卑职以为无论为朝廷着想,还是为大人着想,都不太妥当。这件事,卑职想了很久,请大人宽恕卑职的鲁莽,听卑职说几句心里话。”

    “你说吧,厚庵。”曾国藩动情地说道,“多年来,我一直想多听你说话,可是你总说得很少,以后更难听到你说话了。你今天就在我这里吃顿便饭,也算是我给你饯行,你也就在我这里久坐些时候。”

    “谢谢老中堂,我也就不客气了。”杨岳斌说道,“从保卫朝廷来说,长毛虽垮,但余部仍不少,江南还未到刀枪入库、马放南山的时候;淮河以北,捻军也日益坐大,虽有淮军,到底不如湘军的经验丰富。若把湘军全部撤了,缓急之间,如何应付?大清朝立国以来,从未有一支控制三千里长江的水师;有之,乃大人亲手创建的长江水师。我大清正因为水师薄弱,所以二十多年来,沿海一带备受洋人的欺凌,朝廷应吸取这个惨痛教训,大力发展海军,保卫我千里海疆。长江水师只要稍加整顿,再多配备些船炮,就可以成为我大清朝的第一支海军。”

    “厚庵,你说得对!”曾国藩对杨岳斌将长江水师发展成为第一支海军的想法极为赞同。

    “老中堂,这是为朝廷着想。至于为老中堂你个人着想嘛,”杨岳斌略停片刻之后,坚定地说,“老镖师的临终遗言说出了一个共同的道理:不做英雄则罢,既做英雄,就不能自剪羽翼。老中堂自创建湘军以来,扫除了凶逆,也得罪了不少权贵。请恕卑职说句直话,老中堂今日的处境,正是二十多年前你老送给汤鹏那副挽联中所说的:名满天下,谤亦随之。嫉妒者,仇恨者,不满者,遍布朝野。老中堂已做了十多年的英雄,事到如今,就一定要把英雄做到底。倘若此时不顾一切地把全部湘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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