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我那字没当上主席时还好点,现在当上这主席,大伙都要求给写字,这一下子就成了大路货了,都是伪劣产品。”
你看,启功老先生就是这样你说一他偏说二,以让人接受的小恶作剧为乐,你指东他偏指西的一个被采访者。按理说,这样的被采访者是最糟糕的,但启功先生却是我最喜欢的被采访者,因为他正是通过幽默以及把人们看重的东西看淡来体现着一种深刻。
启功老先生的幽默出了名,路遇学子,人家问他最近怎样,他答:“不好,鸟呼了。”众人不解,启功老先生解释:“一场大病,差一点乌呼了,鸟字不是乌字差一点吗?”
众人皆乐。
我采访完先生之后,启功老问:“什么族?”我答:“蒙族。父亲蒙族,母亲汉族。”启功老一乐,接着双手举上头顶,手指却耷拉着,我不解,启功老又一乐:“咱俩一样,纯种狼狗耳朵都立着,不纯的耳朵才耷拉着。”
于是我们开始一起乐。
但是也有启功先生乐着说,我却怎么也乐不起来的事儿。
有一天半夜,启功先生突然胸口发闷,憋醒了,以为是心脏病,这下子坏了:“还有什么重要的事呢?我想要有就写下来点吧,假定叫遗嘱吧!总得有点内容有点题目,想一想,也没什么事,这样就睡着了!”
启功老是睡着了,但他讲过的这件事却让我睡不着,加在启功先生身上的盛名实在是太多了,但夫人多年前就已去世,加上没有子女,于是让一个国宝夜半时分醒来一个人孤独地想后事的感觉实在不好,幽默有的时候是喜剧,有的时候未必。在每天快快乐乐的启功先生面前,我总是觉得:笑容有时和严肃离得很近。正如他的好朋友张中行先生所说:“如果仅仅看到(他的)幽默就会上当,他风趣的后面更多的是严肃。”
食指是一个诗人,他写的很多诗影响了很多人,但对我而言,他用自己的经历写成的无言之诗更具震撼力。不过,这首诗很难归类,既没有古典的对仗,也不象朦胧诗般充满理想和对现实的怀疑,非要归类的话,也只有划到后现代主义或是黑色幽默之类。
食指在1968年写成的《相信未来》可能到下个世纪的68年依然会当作经典。
“当蜘蛛网无情地查封了我的炉台/当灰烬的余烟叹息着贫困的悲哀/我依然固执地铺平失望的灰烬/用美丽的雪花写下:相信未来/……”
但可惜的是食指相信的与热爱的都以相反的方式回报了他。
写完这首诗后不久,他和很多同龄人一起去上山下乡。短短几年以后,在他的同龄人面对残酷的现实依然用他的《相信未来》支持温暖自己的同时,食指坚持不下去了。七十年代初,他因精神分裂回到北京,从此住进北京市郊的北京第三福利院。这是一个收养无依无靠、无经济收入及复员退伍军人中精神病患者的福利院。
不要以为我们从此就可以一眼看出食指与我们有什么不同。让他换下病服,和你交往一段时间,你一定会觉得他很正常,并时常会为他精彩的思考而激动不已,但熟悉他的人知道,当他设想未来和描绘身边现实的时候,他说的是一种美丽的谎言,有些是不存在的,有些是根本实现不了的。
他现在会继续喜欢崔健,会在吃饭时尽量不剩饭菜,会出席签名售书,会听说旧时的朋友回来了,就急切地上门询问人家又写了什么好诗,然后听说人家根本好久不写了也不失望立即开始念自己写的诗,会比过去还深刻地说出:“艺术应当是璞而不是玉更不应该是精雕细琢的玉器。”
但不管怎样,食指依然在物欲横流的世界里坚守着自己精神的世界,虽然让人看着有点辛酸,但谁又能知道,是他不正常值得同情还是我们都已不正常值得同情呢?
在上一个世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