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一大早,成濑正成悄悄上了一艘三十石的大船。其实,茶屋家和角仓家的船都将出航,可他特意选择了这艘船,船上无人识得他。只有一个年轻的随从,乘客大多是做买卖的。开船之前,众人不过说些街谈巷议。正成试图趁机了解百姓对幕府的看法。
将军总能看到他内心深处在想什么、有何不平、有何感慨。正成从心底些有畏惧。看似他可以毫不拘泥与家康谈话,其实正好相反。在家康面前,人们常束手无策,好像中了咒语般全身僵硬。
正成好歹也是堺港奉行,与所司代一样,在上方乃是重臣。在官场,正成也算个响当当的人物,可每当家康问话时,他都战战兢兢,这让他颇为难受。
我为何如此惧怕?正成扪心自问,再仔细一想,其实并非只是一味害怕,而是心中始终认为,他的一切乃家康所授。他一段时日见不着家康,便觉很是想念,这亦让他感到颇为奇怪。而且,要是有人非议家康,他会觉得其不可恕。
“这位壮士,您坐这里。”正成刚上船,便有一位坐在船尾的女子热情地为他腾开一处地方。
“多谢。”
“那是您的随从吗?”
“是。”正成向年轻的随从招招手,让他坐到女子旁边。
“您这是微服出行吗?”女人小声笑道。正成仔细看了看她,柳眉皓齿,模样甚是妩媚。
“您现在一定很忙。马上该准备丰国祭了。”
正成再次惊讶地看着那女子。他并不认识这女子,也想不起来在何处见过。“你也是为大祭进大坂吗?”正成故作若无其事问道。
“不,先去一趟大坂,然后赴堺港,顺路探亲。”
“哦,此行路途遥远啊。”
“是。说不定还会碰上鬼,因我要去流放顺德院上皇的佐渡岛。”
“佐渡岛?”
“是。那里不定会有鬼魂出没,但听说现在出了大量的黄金。”
这女人正是本阿弥光悦的妻妹阿幸。
“佐渡金山之事,鄙人略有耳闻。可你一介女流去那种地方,未免令人生奇。”正成再次打量那女子。
“我自己也觉奇怪,怎生想去那种地方呢?”
“非是你的家人任官于彼处?”
“呵呵。”阿幸举袖掩住嘴,脸红了。
“哈哈,你是要嫁到当地?”
“您果然是明眼人。”
“恭喜恭喜!听说那里如今甚是繁荣,应不会感到寂寞。”
此时船上几已坐满,船摇摇晃晃启程了。天色尚早,阿幸将伞放到膝边。伞是最近才兴起的印花布所制,甚是贵重,若在堺港没有亲戚,很难得到这样贵重的东西。
“您有亲戚在堺港?”
“是。纳屋蕉庵……哦,不,现在是弥三左卫门先生。不过,我去堺港另有要事。”
“哦。”
“壮士您也熟知堺港情形?”
“正是。因有事去大坂,才坐上去八轩家的船,实际上,我便住在堺港。”
女子展颜一笑,“那您认识现任堺港奉行大人吗?”
成濑正成再次一惊。她并不像装腔作势,但好像并不识得正成。
“这,可说认识……也可说不识。”
“莫非您是奉行大人手下的官差?”
“先不必说此事,你找奉行有何贵干?”
“我拿来了外子……嗯,外子的信函。”
“尊夫是何人?”
“不知您是否认识,乃是大久保石见守。”
“大久保长安?”
“您认识?”
“哦,不,只是常听到这个名字。哈哈,您是大久保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