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堪称世界级谍报人员。
我的父母亦是不弱,居然想出了城墙这一高招儿。在这片人迹罕至的土城墙上,他们可以任意高谈阔论,即使偶尔有人走过,他们在城墙上也能早早看见。我一到那儿,就把这几年郁积在心头的想法统统倒了出来。
“你们不知道!知识青年上山下乡不但劳民伤财,而且制造了一场前所未有的人间悲剧!不过我倒因祸得福,的的确确学了点东西,长了点儿见识,只不过这并不是领导所期望的。比如说,我同意毛主席说的阶级斗争在社会主义条件下依然存在,但这不是地主和贫农或资本家和工人之间的斗争,而是官僚和平民百姓之间的斗争。从上到下的干部都专横跋扈,滥用职权,不管是腐败透顶的,还是尚不太腐败的。而且一向封锁消息,制造谎言,其结果我们变成了白痴,变成了跳梁小丑。现在我看到了真相,开始觉醒,我失去了信心!这些年来,诚实正直、有能力、有才干、敢于承担责任的人一批批被清洗,在历次内部斗争中稳坐钓鱼船的都是些八面玲拢的平庸之辈。结果现在的干部只知道讨好上级,溜须拍马,老百姓的甘苦他们哪里会放在心上!这些人全是伪君子!……”
“住口!”母亲气急败坏地吼道,“你的想法极其危险,怎么像一个反革命分子在说话?”
我真的住了口。早就料到我的父母会暴跳如雷,他们毕竟是多年的党员。我也不是故意刺激他们,我只想让他们知道我在农村接受了什么样的再教育。
父亲倒还沉得住气。他眼中掠过一丝微笑?恐怕是我的幻觉。但几天后,父亲和我单独在城墙上散步,他对我说那天我说的话,他一多半都有同感。甚至早在1949年以前,解放区的干部已经开始滥用职权了,党内斗争向来残酷无情。种种问题如果那时还只是潜伏在体内的癌细胞,现在则早已四处扩散了。
他给我讲了件事,似乎想证实这点。说的是他自己的初恋。后来我一直在想,如果事情的结局不是这样,就会有另一个人取代我的位置生活在世界上,她或他会长得什么样?父亲会不会更喜欢这个孩子呢?
1942年,父亲是辅仁大学的学生,他迷恋一位女同学,爱她爱得神魂颠倒。起先父亲怎么也不肯透露这位女子的姓名,但后来我还是知道了。(在这我姑且把她称作丁香,当然这非其本名。)
他们的爱情一开始就受到祖父的反对,他认为女孩家不够有钱(虽然她的父亲还是一位银行的经理)。这对恋人却压根儿没把老头放在眼里,他们不久先后离开北京,几个月后他们又在晋察冀抗日根据地会了面。
在那儿他们进入华北联大成了同学,并在此时订了婚,领导和同学都祝贺他们。就在婚期临近时,父亲却调去了延安,丁香则被派回北京做地下工作。之后这一对恋人失去了联系。3年中,父亲无从得知他未婚妻的生死。因为个人生活必须服从党和革命事业的需要,父亲也无话可说。
终于到了1946年,父亲有机会作为共产党的和谈代表返回北京。在那儿他见到一位老朋友,说起她参加过一场婚礼,新娘的举止颇为怪异,她一会儿笑,一会儿哭,整个婚礼反复折腾,弄得客人都不知所措,只好中途纷纷告辞。这位朋友觉得新娘大概精神有点问题。
说着说着,父亲发觉她说的这位怪异的新娘不是别人,正是他的未婚妻丁香。他心中充满了痛苦,一脑子全是问题。几天时间里,他茶饭无思,夜难成寐。最后他决定去见她,当面问个明白。
他们真的见了面。丁香告诉父亲,她嫁的人是一位地下党的负责人。始而她是他的助手,继而她受委派照顾他的生活,终而她被迫说服了,同意与他结婚。领导一再强调这是革命工作的需要和党组织的希望,作为党员,她应该把“党的事业置于私人情感之上”云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