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旅馆,只见恩志穿一件小棉袄,裹着被靠在床栏上。头上扎一块帕子,太阳穴上贴着两小方头痛膏,精神萎顿得很。
“好家伙!”他一见了润昌的面就说:“那是什么酒?这么厉害!”
“酒并不厉害,是喝得太多了。”润昌关切地问:“要不要请个大夫来看看?”
“不必。”恩志答说:“一半是闷得慌,不知道你上那儿去了?公事还没有动手,我又不能出门,就能出门也不知该干什么?”
听他说得如此无奈,润昌不觉失笑,“因此,你只好躺在床上装病玩儿了!来,来,起来!”
他去掀他的被,“洗洗脸吃饭,还得喝一点儿酒,这个名目叫作‘以酒醒酒’。”
说着,润昌替他叫来四个菜一个汤,另外带一瓶玫瑰露,恩志强打精神,坐下来喝了两口醋椒鱼汤,觉得很受用,胃口慢慢地开了。
“你别客气,我是吃了饭回来的,陪你坐坐。”润昌问道:“你这趟来,醇王是怎么交代你来的?”
这让恩志很难回答。原来他是醇王府属下的护卫,当差颇为谨慎,载沣特意派了他这个差使,说是“调剂调剂”他。载沣说话,固然辞不达意的时候居多,恩志也太老实了些,连“调剂”二字都不甚明白,只好向同事去请教。
同事告诉他,这是醇王挑给他一个好差使,此去查案,不管是什么人来接待,必然会送个红包。至于红包的大小,要看他自己的做法。那同事又教他,凡事刁难,让人家觉得他不好对付,自然就会大大的送个红包。
然而,恩志却又不懂如何刁难,只得抱定宗旨,乱找麻烦,这话自不便对润昌说,但又觉得此人不错,不忍欺他。想来想去,只好说一句老实话。
“王爷说,这趟派我出来,是‘调剂调剂’我。”
一听这话,润昌喜在心头,表面上仍旧平静地问:“那么,你老兄打算要个什么数目呢?”
“我不知道。”恩志答说:“千儿八百的,总该有吧!”
润昌益喜,也益发冷静,想了好一会说:“咱们打开天窗说亮话,上头派了我这个差使,也是为了调剂调剂我,不过千儿八百不行。”
“你想要多少呢?”
“我想要他五千银子,咱们俩对分。”
恩志大为兴奋,却又迟疑地问道:“行吗?”
“一定行,也许还能多搂几文。不过,你一切得听我的。”
“行!”恩志答应着,大大地喝了口酒。
就这样,轻易地将恩志摆布得服服帖帖。第二天上午,两人由世寿陪着到了商务局,便由润昌一个人出面打交道。
对方一共三个人,穿的都是便衣,问起来却都有前程。王竹林是三品的候补道,充当商务局总办,亦算管着直隶的一个衙门,所以润昌很客气地请他对坐谈话。
“竹翁的台甫是?”
“贤宾。”王竹林答:“圣贤的贤,宾客的宾。”
“竹翁的本业呢?”
“做盐。”
“长芦盐商阔得很……。”
“不,不!”王竹林急忙分辩:“现在大不如前了,糊口而已。”
“不必客气!”润昌又问:“平时跟段香岩有没有往来?”
“认识,没有往来。”
“那么,怎么说你替他筹了十万银子,送庆王作寿礼。”
“那是那班都老爷,吃饱了饭没事干,瞎造谣言。”王竹林答说:“本局每年的入款不过七千多银子,勉强够开销,那能筹十万银子送人。而况,公费支销,也不是我一个作得主的。”
“还有谁?”
“本局的商董一共七个人。”
“都在这里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