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钮,中止了测试。”
身体是意识乃至生命停泊的港湾,是阻止意识被自酿的风暴吞噬的机器。神经线路天生就有玩火自焚的倾向。如果放任不管,不让它直接连接“外部世界”,聪明的网络就会把自己的构想当做现实。意识不可能超出其所能度量或计算的范畴。没有身体,意识便只能顾及自己。出于天赐的好奇心,即便是最简单的头脑也会在面对挑战时,殚精竭虑以求一解。然而,如果意识直面的大都是自身内部的线路和逻辑问题,那它就只能终日沉迷于自己所创造出的奇思异想。
而身体——或者说,任何由感觉和催化剂汇集起来的实体——通过加载需要立即处理的紧急事务,打断了神智的胡思乱想!生死悠关!能闪避吗?!心智不必再去虚构现实——现实正扑面而来,直击要害。闪避!凭借以前从未试过、也从未梦想一试的一种全新的原创悟性,它做出了决断。
失去了感觉,心智就会陷入意淫,并产生心理失明。若非不断被来自眼耳口鼻和手指的招呼打断,心智最终会蜷入一隅遁世隐居。眼睛是最重要的感官,其本身就相当于半个大脑(塞满了神经细胞和生物芯片)。它以难以想象的丰富信息——半消化的数据、重大的决策、未来演变的暗示、隐匿的事物线索、跃跃一试的动感、无尽的美色——濡养着心智。心智经过一番细嚼慢咽,抖擞登场。若突然斩断其与眼睛的纽带,心智就会陷入混乱、晕眩,最终缩入自己的龟甲里。
看了一辈子大千世界的眼球会产生晶状体混浊,这种折磨老年人的白内障是可以手术摘除的,但重见光明之前不得不经历一段全盲的过程,比白内障带来的混浊不清还要黑暗。医生通过外科手术摘除病变恶化的晶状体,然后敷以全黑的眼罩,用以遮蔽光线,防止眼球转动,因为只要眼球在看东西就会下意识地转动。因为左右眼球是联动的,所以两眼都要戴上眼罩。为了尽可能减少眼球转动,病人须卧床静养长达一周。入夜,熙熙攘攘的医院渐渐沉寂下来,由于身体静止不动,病人愈加体会到蒙着双目带来的无边黑暗。二十世纪初,这种手术首次临床普及时,医院里没有机器设备,没有电视广播,夜班护士很少,也没有灯光。头缠绷带躺在眼科病房里,周围是一片黑暗死寂,令人感觉跌入了无底深渊。
术后第一天的感觉黯淡无光,只是静养。第二天感觉更黑暗,头脑发木,焦燥不安。第三天则是黑暗,黑暗,黑暗,外加一片寂静,四周墙上似乎爬满了密密麻麻的红色虫子。
“术后第三天的深夜,60岁的老妇撕扯着自己的头发和被单,拼命想下床,声称有人正要抓她,还说房间起火了。护士解开她未做手术的那只眼睛上的绷带后,她才慢慢平静下来,”此段文字记载于1923年一家医院的报告上。
二十世纪五十年代初,纽约西奈山医院的医生们在白内障病房一连发现21例异常病例。“有9位病人日益感到焦躁不安,他们撕下护具或是试图爬上床头的架子。有6位病人出现癔症,4位病人诉说身体不适,4位病人兴奋异常,3位病人有幻视,2位出现幻听。”
“黑盲性精神错乱”现在已成为眼科大夫巡视病房时很留意的一种症状。我认为大学也该给予足够的重视。每个哲学系都应该在一个红色的类似火灾警报的盒子里挂一副黑眼罩,上面标明:“一旦发生与意识和身体有关的争执,请打破玻璃,戴上眼罩。”
在一个充斥着虚拟事物的时代,再怎么强调身体的重要性也不过分。马克·波林和罗德尼·布鲁克斯之所以比其他人更成功地制造出了类人的机器,正是因为他们把这些创造物完全实体化了。他们坚持其设计的机器人必须完全融入现实的环境。
波林的自动机器活得时间并不太长。每次表演结束后,还能自己动弹的铁武士寥寥可数。但平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