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奇怪的长途电话打进来的时候,正是方星失踪了四周零三天的黄昏。我看到电话机液晶屏上显示的是一个卫星电话的号码,忍不住有些疑惑。如果放在从前,我会猜测是唐枪打来的,因为作为每个月都在天南海北间来来去去的盗墓专家,他的腰间往往同时挂着三部卫星电话,说不准什么时候就放肆地连线拜访我。
“唐枪?已经死了。”我的喉咙里似乎有一条小虫爬过,极不舒服,自言自语地提醒自己。关伯罹难时,我痛痛快快地哭过一次,现在感觉自己的眼泪早就流干了。
我接起电话,一个粗狂直率的声音大叫起来:“沈南,猜猜我是谁?猜猜我在哪里?猜猜我发现了什么?猜猜跟你有没有关系——”
朋友之中,只有一个人喜欢把“猜猜”这两个字时时挂在嘴边,仿佛他是一切答案的拥有者,别人都是坐在小板凳上等着猜谜语的幼稚园小朋友。他从不想想,既没有语音提示,也没有图像可供参考,仅仅凭着一些无线电波信号,鬼才回答得出他那些莫名其妙的问题。
“我猜不到,杨炼,你能不能换种交谈方式,别老是让人猜来猜去的?”我忍不住一笑,把杯子里的酒一饮而尽。
“换种方式?沈南,我是看得起你才第一个打电话过去。知道吗?这一次我跟曲那的发现将震惊整个雪山考古界,这里的每一件东西都是人类物理科学无法解释的神奇瑰宝。而且、而且有你的一张名片——听到了吗?我是说,这个冰洞里有你的一张名片,上面的文字是‘港岛、沈南、妇科医生’这八个字,下面则是一串电话号码。除此之外,什么图案都没有,只是干干净净的一张卡片,这不就是你一贯的行事风格?”电话里传来对方的哈哈大笑声,高音分贝直逼汽车喇叭。
杨炼和曲那是亚洲登山协会名下最厉害的雪山探险高手。十年来,各国攀登喜马拉雅山脉各个雪峰的登山队,都以能跟他们两个合作为荣。
我和他们的交往,还是起源于五年前出手调解唐枪与这两人的江湖矛盾那件事。世界上的很多事都是讲“缘分”二字的,当时在港岛的避风塘老店里大家会面,三碗酒入喉,杨炼和曲那就折筷发誓,与唐枪的矛盾一笔勾销,唯一的条件就是交我这个朋友。
江湖儿女,爱的就是这种倾盖如故的豪爽,与利益和交易毫不相干。他们与唐枪、冷七的不同之处在于,登山、征服最高峰是两人的毕生爱好,不管有没有金钱上的回报,只要定下计划,就会义无反顾地按时出发,直达目标。
从媒体方面的资料得知,杨炼与曲那身体里都有蒙古族铁木真部落那一支派的血脉,毕生誓愿就是做高飞于天的雄鹰,将千山万壑统统踩在脚下。
书桌侧面的名片盒里,放着我三个月前印制的名片,因为来访的都是些相熟的朋友,所以名片仅仅送出寥寥几张,盒子几乎还是全满的。
“什么名片?别开玩笑了。”我无奈地摇摇头。杨炼在野外生存惯了,爱开玩笑的脾气比唐枪更甚。
杨炼大声报出了那串电话号码,郑重其事地回答:“沈南,我跟曲那的电话通讯簿刚刚清零过,脑子里也不会有这个号码。之所以能打给你,就是按照名片上印着的数字拨打的,没想到真能拨通,你说是不是很奇怪?之前,曲那曾猜想,到达人迹罕至的库库里峰之后第一个发现也许是登山者的骸骨,没想到竟然是你的名片,真是他妈的奇怪之极……奇怪之极……”
我意识到他不像是开玩笑,猛地推开酒杯,一字一句地问:“名片在什么地方找到的?是在某个人身上吗?那里有没有人?”
如此诡异的桥段只该出现在幻想小说里,但杨炼却不至于大老远打卫星电话来调侃我。听筒里传来朔风怒吼的呼啸声,伴随着冰镐、风钻工作时发出的单调噪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