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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了,埃德加,我想我们快完事了。”

    大概她从我脸上读取了什么未言之辞,因为玛莉笑了,“采访真有这么痛苦吗?”

    “不。哦答道,不算违心,尽管有关绘画技巧的若干问题让我有点不自在,但真的不算痛苦。我将技巧归结为:先观察事物,再倾泻到绘画中。那就是我的窍门,受到了何种影响?我该怎么说?光。总会涉及到光线,我喜欢看的画里有光,我喜欢画的画里也有光。光照耀出物事的表面,也似乎能暗示内在所有,仿佛光会自拓其路,直达内外。但那听起来实在不专业;在我想来,简直就像白痴所言。”

    “好了,”她说,“最后—个问题:总共有多少幅画?”

    我们正坐在玛莉·爱尔的寓所里,位于戴维斯岛。这个时髦城区堪称坦帕的高尚地段,在我看来俨然是全世界艺术装饰的首府。起居室很宽敞而又空荡,一头摆放了沙发,另一头是两把优雅的靠背椅,没有书架,也没有电视机。晨光会照在东墙上,也会照亮墙上那幅戴维·霍克尼①的大幅油画。玛莉和我坐在沙发上,各占一边。速记本搁在她膝上,身旁的沙发扶手上还放着一只烟灰缸,我们中间,摆放着一台大大的银色伍伦萨克磁带录音机,准有五十年历史了。但转轮仍能悄无声息地运转。德国工艺,太厉害了。

    玛莉没有化妆,但唇上亮亮的,涂了润唇膏。头发随意地扎在脑后,松松散散,让人感觉既慵懒又优雅。她抽英国欧维尔牌香烟,时不时啜一口酒,那活像是从爱尔兰沃德福特酒桶里直接倒出来的苏格兰威士忌。她问我要不要喝酒,我说更希望来杯水,她似乎很失望。她穿的家居服是手工定制的纯棉货。那张脸老朽又沧桑,却也性感,或许《邦尼和克莱德》在电影院上映的年代才是它最青春美好之时。但那双眼睛依然摄人心魄,就算鱼尾纹延伸漫开,眼睑上也皱纹层叠,甚至没有彩妆予以掩盖,那仍像索菲娅·罗兰的眼睛。

    “你在赛尔拜展示了二十二张幻灯片。其中有九张是铅笔素描,很有意思,但很小。还有十一幅油画,其中有三张都是《怀尔曼目视西方》:两张是局部特写,一张是全景。所以,我要问,还有多少张画?下个月在斯高图的画展上,你一共会展出几幅?”

    “这个嘛,”我说,“我还说不准,因为我现在还一直在画,但我想至今大概有……二十多幅。”

    “二十。”她轻轻地、不带任何表情的说,“二十多幅。”

    她那么看着我,让我非常不舒服,便侧了侧身。沙发吱呀轻响。“我想,画展中该有二十一幅,可以确定。”当然喽,还有些画是不能算进去的,譬如《福利之友》,或是《布朗糖果无法呼吸》,以及红袍人的速写。

    “换言之,总共超过三十幅。”

    我默算了一下,又不自然地扭动了一下。“差不多吧。”

    “而且你根本不知道这有多么让人惊异。我可以从你的表情里看出来,你不知道,”她站起来,把烟灰缸拿到沙发后的垃圾桶里倒清,再站到霍克尼的画下,双手插在昂贵的便裤口袋里,那幅画上有一栋正方形的屋子,一个蓝色的游泳池。池畔有位早熟的妙龄少女,身穿黑色双肩带泳衣,丰满的胸部和长腿都晒成古铜色,头发乌黑。少女还戴着墨镜,两个镜片里都映着一斑小太阳。

    “这是真迹吗?”我问。

    “货真价值,”她没有转过身看我,“泳衣女郎也是真人。玛莉·爱尔,坦帕的吉杰特②,约为一九六二年,”说完,她转向我,面色很难看。“把录音机关掉。采访结束了。”

    我按下了停止健。

    “我想让你听我说,你愿意吗?”

    “当然。”

    “有很多艺术家在一幅画上耗费几个月心血,效果却不及你的作品一半感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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