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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糖锣声,人们便一时转不过弯来了,好比白日做梦。人们纷纷立在街门口观看,他们仿佛第一次看见了老糖担儿手里那只菜碟子样的糖锣,原来竟是有着几分寒酸的。它那撩草的声音东一声西一声地响在笨花的街道上,木呆呆的,瘪声瘪气的。再后来,笨花人膈应糖担儿的锣声了,人们都知道糖担儿的锣声连着支应局,支应局连着日本人。现在糖担儿的裸又在笨花街上响了,伴随着它的声音,是糖担儿的传唤声:“快到茂盛店吧,支应局有事!”

    人们心想,我娘呀,莫非真的要来?人们看着弯腰驼背的老糖担儿过街,都躲在门洞里不出来。老糖担儿冲着他们喊起来:“我说乡亲们哪,别扒头探脑看我了,快到茂盛店吧,一家一个人,真是有公事哩!”一些人这才跟着锣声、跟着糖担儿的呐喊往茂盛店走,一些人还站在门口犹豫着。

    糖锣还是敲来了一些村人。人们半信半疑地走进茂盛店,围住瞎话问这问那。识字的人一眼就看见了围在桌上的白布,指着白布对瞎话说,这可是凶多吉少的事。有人便责怪瞎话,不号召人躲避,还让人到茂盛店集合等日本人。瞎话解释说,写几个字谁也伤不了筋骨,保住一村子平安才是头等大事。躲和等其实道理都是一个,该躲了就躲,该等了呢就得等。眼下笨花人还不是躲的时候,要等。支应局就是为了支应日本人,保护乡亲的,有我瞎话在,就能保笨花的平安。又有人问,几个字就能保住平安?瞎话说:“别小看这块布,闹好了这就好比是咱笨花村的护身符。”

    问话的人中有男有女有老又有少,由一个女人的声音从后面飘过来:“你敢打保票这就是护身符啊?”原来这声音是小袄子。

    瞎话看见了小袄子,却故意对糖担儿说:“快过去看看说话的人是谁,嗓音还不低哩。”

    糖担儿在人群里找到小袄子,低声对她说:“小袄子,这地方可不是你大闺女来的地方,这不比拾花,快回家换你娘来!”

    有人听见了糖担儿对小袄子的提醒,便说:“她娘正在家里往脸上施粉哩!”有人低声笑了。

    如果不是几个孩子跑进茂盛的店,人们一时就像忘记了他们来这里的事由。几个半大孩子跑进茂盛店,惊慌失措地对瞎话说,日本人已经过了苇坑,就要进村了。集中在茂盛店里的人这才真正意识到事态的严峻,立时就止住了刚才的玩笑话。有人转身要走,却被瞎话喝住。他让一院子笨花人分两行排开,从门口一直排到院内,他自己和糖担儿像排头羊似的站在了队伍前头。

    日本人第一次来到笨花,人数不多,队伍走得也很散漫,几匹马走在前头,后面有自行车也有行人。为首的果然是日军驻兆州的部队长仓本。

    瞎话见多识广,仓本虽然没有来过笨花,可瞎话已经熟悉了仓本的模样。这是一个个子偏矮、黑圆脸的中年人,说不上威风,他身下的坐骑倒比他这个人神气活现。仓本在茂盛店门口勒住马的缰绳,居高临下地看看从店外直排到店内的笨花人,笑着露出一口白牙。接着他向笨花人发话说:“我喜欢中日两国用这种方式相处。如果走到哪里遇到的都是这种景象,还有什么战争可言?”翻译将仓本的话翻过来,仓本也在茂盛店前下了马。他注意到站在前头的瞎话,伸出手向瞎话走过去,用中国话说:“你的什么的干活?”

    瞎话听得懂,他面无惧色地说:“我的,维持会长的干活。”当着日本人瞎话就不提支应局了,支应这两字是既无认真、又无诚意的。

    仓本握住瞎话的手说:“要希。”

    瞎话在前,仓本在后,进入店门朝桌子走去。这仓本在门外就已经看见了挂在桌子上的那块白布,神情果然更加得意。他问瞎话,布上的字是不是他写的,瞎话说,正是出自他自己之手。仓本夸了他的书法,有笨花人在心里说,到底是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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