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宗宗血案抽身出来,放下万缘,摆脱是非。是什么可令他消除迷惘,“顿悟”起来?
他的生命才刚开始呢。
“你怎么啦?”
“——”
“东西自己吃,屎尿自己拉。我帮不到你。”他道,“还有,你是‘静一’吧?”
十渡和尚转身就走了。
石彦生站在那儿,想了半天。
从此,他是静一了。
禅院的茅坑很简陋,分了三个小间。
十渡、静一,还有另一位和尚,微光。
微光四十许。静一发觉他不作声,常躲人。心中时有疑虑未得开悟,眉头紧锁不已。
三人各自如厕。
老方丈一壁努力大便,一壁沉吟:
“——唔,这‘顿悟’嘛,很简单——你大便急了,找不到茅坑,憋得一身汗,肚子又痛——找到了,一蹲,‘咚咚咚’几下子。啊!好畅快!”
他完事了,整衣而出。
静一也完事了。
“呀——”
忽然传来一声尖叫。
原来是微光:
“我悟了我悟了!”
老方丈顽皮地,好整以暇地问:
“悟了什么?”
“‘佛’是揩掉干屎的破竹片!”
“继续吧。”他鼓励道。
微光兴奋了:
“用这破竹片把挡路的干屎都揩掉,去除了污秽,道路就清净了,来往不受阻碍,直通净土。”
老方丈赞叹:
“呀,充满美好的想象!”
“佛为了救援众生,必须混入俗界——越臭的地方,越脏的地方,越有用。”
微光想通了,也忘了自己有没有便意,当他出来时,一脸光辉,忙与十渡老方丈深深一揖。
二人心灵互通地,旁若无人。
方丈只向静一微微一笑:
“俗?”
他补充:
“当然,如果像‘白马入芦花,银碗里盛雪’那样,会好听点。”
然后他向静一及微光二人吩咐:
“静一不明,不用工作。微光明白,工作更多。你去打几桶井水,把茅坑洗净,把四周的污水清除。”
微光望污水沟:
“有虫子。不怕伤虫杀生?”
“喝!”方丈生气了,“目的是清洁,便是清洁,不为伤虫!你明白了吗?你还是不明白!”
静一见微光又陷入苦恼中了。
——真是一条漫漫长路。
这夜有风。
天上见不着星星,漆黑而空洞。风拂着必然会憔悴的树叶,像一双预言的手。
在暗夜里,一盏青灯透过窗格子照射着,远看如模糊的一朵白莲,近看却是几乎有像老方丈年岁古旧的一座禅房。
十渡领着静一在坐禅静修。
他教他以右脚压左腿,再以左脚压右腿,是谓“降魔坐”。
“不过,”他道,“只要坐得舒服也就是了。参禅不在乎腿。”
方丈闭目。
静一不解:
“我们不念阿弥陀佛的么?”
他记得在天宁寺所受一丝不苟的戒律和规矩,只觉这处随意而优悠。
“心中有佛就够了,不必大喊大叫。”
是么?
静一半信半疑。
方丈道:
“佛教有八万四千法门,各宗各派,走着去、人抬着去、骑马去、坐车去……目的地都一样嘛。”
蚊子飞过,在寂静中,嗡嗡声音响在耳畔。方丈用拂尘轻轻一拂,脱俗祥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