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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午时日烈,村头砂石滩来了辆大篷骡车。没有篷布,蓬架上挂满日军用品,后面一辆挂车,篷布严实。法币废止,金圆券不敢用,乡镇仍是以物易物,挂车里是换来的实物。

    做这生意的青年,弥勒佛般矮矮胖胖,引来整村老小,其中有青青和爷爷。他人称“老安”,老是尊称,对穿乡卖货者,村人多称老。

    此趟有新货——军用披风,风衣雨衣两用,价廉,改做桌布窗帘也合算。

    孔鼎义下山吃午饭,见爷爷套土绿色披风坐在门口,如一个放哨的日本兵。青青没做饭,等了半晌,她回来了,抱着一叠披风。她给爷爷换了一件后,觉得便宜,又去换了。

    披风有土绿和咖啡色两种,她给孔鼎义换了件咖啡色的,咖啡色质地更好代价更高,仅换此一件。老安换货是赊账,一件二十斤核桃,讲好入冬核桃熟了再取。

    女人天性喜欢做生意,快感比男人大,她沉浸在一次完美交易中,容光焕发。不想扫她兴,午饭后,孔鼎义套着咖啡色披风上山了。

    待在核桃林里,是习惯,他没别的地方可去。待得久了,能听出核桃生长的声音,小猪吃奶般叭叭作响。也觉得满园核桃在吸收自己精气,曾恐怖想到,会老的。

    后来,也不这么想了,掩埋了此念。他没别处可去。

    晚饭回家,挂了土绿色窗帘,铺了土绿色桌布,炕东墙贴墙悬了一片大布,数件披风合成,以为做墙纸,防墙灰脱落。房子确实老了。

    不料,入睡前青青将大布拉开,罩住了自己睡觉范围。越过爷爷,孔鼎义望去,炕上如立着一尊出嫁的花轿。

    手工不细,大布上存着单件的领口、扣子。

    “她到岁数了——”孔鼎义莫名难过,似被万物隔绝。

    老安在村口多留了一夜,支起座军用帐篷。隔了夜,村人想出披风另有的种种用途,第二天又来换货,青青带爷爷也来了,她没再要,看热闹消遣。

    近中午,村人回家做饭,青青扶爷爷最后离去。老安:“再待会儿,给你看样好东西。”从挂车里搬出一只手摇留音机,摇出《人海漂航》,男女对唱,上海调调的拉美风情。

    少女对男性特有的警觉,令青青阴下脸,扶爷爷走了。

    孔鼎义回家用过午饭,又上山去了。青青端碗盛了几块煮白薯,到村口老安处,冷眉冷眼递上“什么玩意儿,再给听听?”

    帐篷里有张折叠行军床,马扎式结构。老安介绍,探戈歌调是拉丁美洲舞厅的伴奏乐,不登大雅之堂,一个音乐学生被说成“你能当个探戈乐手”,等于说没有音乐天赋,听了会哭的。

    但中国人拯救了探戈,《人海漂航》的演唱者白虹、严华,是上海的歌王歌后,将大红大绿的探戈提纯为水墨画。听此曲,须放松,半梦半醒,滋味方真。

    青青躺在行军床上,老安摇起留声机。床面绷得紧,布料厚实,如躺在人身上,肉乎乎的——

    老安如痴如醉,端着留声机,向行军床靠近。青青骤然惊醒,张臂拍打,却给留声机阻隔,老安骑在她腿上,一手压着留声机,一手撩开她腰间衣襟,向上掏去。

    青青觉得胸口被握住,整个人攥成一团。女人屈从本能的表情,最为动人,老安撤去留声机,伏下来,却脖颈一冷,如遭刀锋。

    抵在血管上的,是掰断的胶木唱片,裂口如锯。

    老安:“小心。会出人命的。”青青将另一条胳膊从老安身下抽出,抡圆了一记耳光。

    青青跑回家里,在阴绿绿的布帷里,捂着被老安握过的左胸,单盘腿坐着,两耳血红,心口渐酸。

    下午四点多钟,老安抱一箱军袜军鞋寻到孔家,向青青致歉:“送你的,遮遮羞。”青青凉了眉眼,道:“拿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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