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人有高度自豪感,对同化于阿拉伯人和土耳其人怀有反感,无论在哪个国家都掀起激烈的独立分离运动从而遭到镇压。他们的数量把握不准,不过总数大体为一千万至两千万,其中八百万住在土耳其。由于政府采取高压性同化政策,他们的文化活动——包括音乐和出版在内——在正式场合受到禁止。例如电影《路》的导演、已故于尔马兹·居涅是库尔德人,因而受到政府的彻底镇压,三番五次被捕入狱。在监狱中导演的《路》是很有名的事。
事情就从这里变得更加麻烦起来:伊朗支援伊拉克国内的库尔德人分离独立运动,向他们运送武器。为什么呢?为了在两伊战争期间扰乱伊拉克后方。不料,两伊战争突然停止以后,库尔德人问题对于伊朗就纯粹成了累赘,因而中断了援助。对于库尔德人游击队来说,好比上到二楼被撤走了梯子。而从前线战斗中脱身的伊拉克军队开始投入主力部队镇压库尔德。因为即使对于伊拉克政府来说,这也是解决迄今为之头痛的库尔德人问题的绝好机会。至此同前边说过的土耳其亚美尼亚人的命运极其相似。被大国用来做交易的少数民族的悲哀。但是,伊拉克部队也很难镇压。因为库尔德人出没于深山密林,而且一看形势不妙马上逃往国境线。遂把一个个村庄包围起来,使用毒瓦斯炸弹连妇女带小孩一网打尽。杀了多少人不清楚,有人说两万有人说三万。调查团进不去,实数不得而知。
于是库尔德人翻山越岭冲破国境线大部分逃来土耳其。伊朗因有那样的原委,最初经由土耳其接收库尔德难民,但难民数量据称已达十万,作为伊朗也不可能接收那么多。何况无论伊朗还是土耳其都担心库尔德人涌进太多会引发本国民族问题。尤其土耳其,库尔德人问题本来就已严重到了一触即发的地步。但若按伊拉克政府要求强行遣返库尔德难民,势必受到国际舆论的围攻。特别是美国政府正密切注视土耳其的难民接收情况。而另一方面,作为土耳其政府又有不愿同伊拉克结怨的苦衷。这是因为,土耳其的石油供应全面依赖伊拉克。倘伊拉克中止石油供应,土耳其经济势必土崩瓦解。所以,即使伊拉克部队追赶库尔德人越境追到土耳其,也很难公开指责伊拉克部队的军事行动。
因此之故,土耳其政府禁止库尔德难民同外国新闻记者接触。因为不想把使用毒瓦斯公诸于世从而刺激伊拉克政府。各国的利害和意图极其复杂地交织在一起。但不管怎样,就在这一时期土耳其军方把陆军部队大量调至土伊边境,采取了近乎戒严的态势。这首先是为了防止库尔德人更多地涌入,其次是为了控制土耳其境内的库尔德人的不安倾向,第三是为了断绝外国人同库尔德难民的接触。
总之我们已完全置身于——在不明所以的情况下——这场骚动旋涡的正中。回头想来,实在不胜诧异:算什么Noproblem!算什么天下太平!
离开凡城向哈卡里进发。虽然仍是九月,但早晨的空气已寒气袭人。其实较之寒意,更是一种近乎锐利的冷。阳光炫目耀眼,即使戴太阳镜开车也还是觉得眼睛作痛。笔直的路持续有顷。周围一无所有,惟独平原横陈开去。青草丰茂,羊群点点。融雪汇聚成的溪流和湿地也闪入眼帘。有好几只狗被挑死在路旁,有的露出内脏,有的瘪瘪的如比萨饼。都是牧羊犬。每有车开来,便以为是入侵者而飞扑上前,于是被车挑翻。可怜诚然可怜,但也确实吓人。我们在这路上也遭到几次狗的扑袭。不知它们是傻还是勇敢(大概兼而有之),毫不畏惧地蹿到以一百公里时速奔驰的车前霍地立起身来,我们也面对生死关头。对面没有车开来的时候尚可设法避开;而若前后有车,那么——尽管觉得不忍——就只能压死。如果放慢速度,狗就和车相伴而行,用身体“砰嗵砰嗵”拼命往车门上撞——简直成了斯蒂芬·金笔下的《泄愤》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