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平均水平来说,土耳其面包应该是最好吃的,尤其到了乡下,更是好吃得不得了。
到吃午饭的时候,我们把车停在眼睛看得到的面包店门前,买来刚出炉的热乎乎的面包(在炉灶前等待烤好再美妙不过),坐在那里撕开放进嘴里。有黄油自然锦上添花,没有也没问题。倘附近有蔬菜店,就买来新鲜西红柿和奶酪一起吃下去,这也是至高无上的美食。有时拿面包走进茶哈内,要杯茶边喝边吃面包。按理不能这么做的,但毕竟是外国人,没人抱怨。茶也便宜得一塌糊涂,便宜得难以置信。比如在哈卡里附近一个叫巴什卡列的仿佛大地尽头的荒凉冷漠的小镇(感觉同《谢恩》不多)买了个热乎乎的大面包,走进旁边的茶哈内各自喝了两杯茶——面包和茶分别多少钱忘了,但两者加起来才二十八日元。记得夏目漱石小说有句台词说“那不是价钱”,而这个分明“不是价钱”。这个价钱即使在低价王国土耳其也是绝对的低价。
在土耳其旅行期间,一天要进好几回茶哈内。一来适合小憩,二来在土耳其待起来自然而然想喝茶。身体需求茶,也可能是气候关系。无论去哪个国家,稍微待长一点时间,嗜好都会发生这样的变化。不过较之在意大利旅行时想喝蒸汽咖啡,较之在希腊旅行时想喝希腊咖啡,我们远为强烈地被土耳其茶所吸引。反正一有机会就先来一杯土耳其茶,很快染上了这种土耳其习惯。每到一座城镇首先喝茶,早上起来喝,散步途中喝,开车换班时喝,饭后喝。
茶的价钱各地有所不同,平均起来大约一杯十日元。只要喝一杯茶,坐多长时间都没关系,自由自在,和日本的酒吧茶馆不同。
茶哈内是个奇妙的场所。全土耳其的茶哈内一般都把建国之父、民族英雄凯末尔打牌、打土耳其式麻将,或天南地北闲聊。当然清一色是男人。顾客和店员统统是男人。倘女人进入这里,说不定成为一个问题,我想。
我们虽是异邦人,但无论进哪一家茶哈内——哪怕地处穷乡僻野——都没有不受欢迎。在希腊乡下走进咖啡馆,聚在那里的当地老伯们时不时以极其冷漠的眼神逼视我们(特别是在希腊旅游胜地,倾向于把游客用的咖啡馆和当地老百姓用的咖啡馆分开。进错了,气氛就很尴尬。而在土耳其从未有此遭遇。相反,在乡下,店主人由于感到稀罕,第二杯甚至分文不取。邻桌的顾客有时也招待我们。土耳其人总的说来热情好客。只是,在后一种情况下往往聊起来话长,好意姑且作为好意接受,尽量敬而远之则是明智的)。
松村君出去拍摄时间里,我常在茶哈内观看土耳其式麻将。这东西介于中国式麻将和桥牌之间。数字使用算术数字,1、2、3、4……直至13。牌为多米诺骨牌大小,分红、蓝、黄、绿四种,码在两层木制牌架上,置于手边。然后从牌堆里拿出一个出牌。别人也可以叫牌。同麻将一样。但丢掉的牌接二连三码得很快,搞不清此前丢了什么。细微之处的名堂还没最后弄清,反正一个人牌凑齐了就一局终了。“嘿嘿嘿,对不起啊”、“浑小子,还真有两下子,本来我也不错”——这种气氛和日本的麻将馆一个样。其中也有气呼呼扔牌的缺乏教养的人。没有得分棒,由记录员记入得分表。这个也和桥牌相同。钱恐怕多少要花一点的。一边换茶一边没完没了玩下去,看的人也看不够,除了我后面还有百看不厌的人。这个世上,大凡人做的事哪里都大同小异。
正看得出神,旁边一个老伯问我:“日本也有同样玩法吗?”我回答:“有的。”于是皆大欢喜。看情形有可能叫我也上场,于是赶紧付了茶钱离开。不管怎么说,总不能来土耳其玩麻将。
总之这就是茶哈内。
茶倒进小玻璃杯里端来。杯下有杯托,茶匙也有。一开始杯烫得没法用手拿。要等凉一凉才喝。起初我以为热红茶放在玻璃杯